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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爱丽丝

Author/Uploaded by 小林泰三

谋杀爱丽丝 作者:小林泰三 第一卷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网络匿名分享
 白兔从另一头跑过来。
 他掏出西装背心里的怀表,喃喃自语:「糟糕,我要迟到了!」
 不晓得是这只兔子的时间观念特别松散,还是兔子这物种本身就欠缺守时的能力,他老是慌慌张张。
 记得第一次相遇,他也是一副快迟到的样子?
 爱丽丝目瞪口呆地看着白兔。
 这么一提,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何时?由于是很久以前,爱丽丝记不清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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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爱丽丝 作者:小林泰三 第一卷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网络匿名分享
 白兔从另一头跑过来。
 他掏出西装背心里的怀表,喃喃自语:「糟糕,我要迟到了!」
 不晓得是这只兔子的时间观念特别松散,还是兔子这物种本身就欠缺守时的能力,他老是慌慌张张。
 记得第一次相遇,他也是一副快迟到的样子?
 爱丽丝目瞪口呆地看着白兔。
 这么一提,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何时?由于是很久以前,爱丽丝记不清楚。至于在那之前发生的事,印象益发模糊,她几乎想不起来,只隐约觉得是一段更无趣却平和自然的日子。
 「让开,玛丽安,我要迟到了!用不着我提醒吧!」
 爱丽丝刚要开口,后头有人呼唤:
 「嗳,我们来定一个暗号吧。」
 回头一看,站在她身后的是蜥蜴比尔。
 「暗号?什么暗号?」
 「暗号,就是用来判断对方是不是自己人的口令。」
 「不是问你这个,我是在问,我们为什么需要暗号?」
 比尔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回答:
 「如果把敌人误当成自己人,不是非常糟糕吗?」
 「哪来的敌人?」
 「不知道。不过,我们晓得区分的方法,敌人一出现,马上就能看出来。」
 「我们晓得区分的方法吗?」
 「当然。」
 「那你能教我怎么区分吗?」
 「简单,说出暗号,答出正确口令的是自己人,答不出的就是敌人。」
 「嗯,我想也是。」
 「对啊,这方法谁都能认同,再合理不过。」
 「刚才那段话,你和认识的人全说过一遍?」
 比尔摇头。「怎么可能,和所有人说,不就失去意义?我只告诉自己人。」
 哎呀,比尔把我当成同伴吗?
 「要定什么暗号?」比尔的瞳眸闪闪发亮。
 爱丽丝默默觉得麻烦,「不定也没关系吧。」
 「为什么?」
 「那我反问你,我们为什么必须决定暗号?」
 「不决定暗号,不就判断不出对方是敌人还是同伴?」
 「那你把我当成敌人好了。」
 比尔拼命摇头,「不行,爱丽丝是同伴。」
 「瞧,即使不说暗号,你不也知道我是自己人吗?」
 「不行,暗号用来区分同伴和敌人,绝对必要。」
 为什么这里的人(唔,虽然比尔不是人)个个如此难搞?有些是真的搞不清状况,有些明明清楚状况却故意恶搞。要是嫌麻烦,无视恶搞的人就行,但无视真的没搞清状况的人,未免太不成熟。而问题往往出在,无法迅速判别对方到底属于哪种类型。比尔应该是真的搞不清状况,只能耐心陪他周旋。
 可是,定暗号实在麻烦。啊,我想到一个好借口。
 「下次见面再定暗号吧。」
 「为什么?」
 「因为这孩子。」爱丽丝指指衣服口袋。
 「你以为口袋会泄漏我们的暗号?他们大多是闷葫芦,不用担心。」
 「关键在于口袋里的东西。」爱丽丝稍微拉开口袋,「看得见吗?」
 「是空气?」
 「再看清楚一点,就在里面啊。」
 「好像有个褐色毛球,你是指那个?」
 「没错。」
 「毛球不会说话。」
 「那又不是毛球。」
 「刚才爱丽丝说是毛球。」
 「不,不是我,是你说的。」
 「我刚刚说是毛球,然后,爱丽丝回一句『没错』。」
 「我不是指那东西是『毛球』,而是『口袋里长得像毛球的东西』。」
 「那你就不能回答『没错』,应该回答『不对』。」
 爱丽丝叹口气。「不对。总之,我口袋里的就是那东西。」
 「那是什么?」
 「长得像毛球的东西。」
 「爱丽丝是顾忌那个长得像毛球的东西吗?」
 「没错,那不是普通的毛球。」
 「不是免费(注)?那是花多少钱买的?」
 「不是花钱买的,那是我的朋友。」
 「意思是,你向朋友买来的?」
 「不对,我没说是向朋友买来的。」
 「那你是跟非朋友买的?」
 「我也不是跟非朋友买的。如果『非朋友』算是一个词的话。」
 「那你是向谁买的?」
 「我没向任何人买东西。」
 「那不就是免费的?」
 注:原文「ただ」,在日文中有「普通」或「免费」等意思。
 「才不是免费的。」
 「你讲话怎么牛头不对马嘴啊。」
 爱丽丝大大深呼吸,「我并未提到任何有关买卖或价格的事情。」
 「可是,你刚才确实说『这个毛球是免费的』。」
 「呃,这样下去,只会愈说愈乱,让我解释清楚吧。刚才说的『ただ』不是指『零圆』,而是『普通』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毛球?」
 「那是以一个毛球的标准来看。可是,以一只睡鼠的标准来看,算十分普通吧。」
 「睡鼠?怎么突然扯到那种莫名奇妙的家伙?」
 「嘘!」爱丽丝在嘴巴前竖起手指。「小心它听见,它就在我的口袋里。」
 「咦?」比尔夸张地抱着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瞒着我!」
 「我没瞒着你,谁教你一直把话题扯远,不然五分钟前就会知道。」
 「不过,我并不介意这种事啊。虽然是『莫名奇妙的家伙』,但它一直在睡觉,不会发现。」
 「可是,它不时会醒来。」
 「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吧。」
 「又不晓得它何时会醒来,所以,你现在不能告诉我暗号。」
 「你要我等睡鼠起床,再告诉你暗号?」
 「不,我的意思是,睡鼠可能会听见我们的交谈,所以你现在不能告诉我暗号。」
 「为什么?让它听见不好吗?」
 「毕竟暗号是用来区分敌人和同伴的口令。」
 「没错。」比尔点头。
 「既然如此,外人听见不是很糟糕吗?」
 「咦,难道睡鼠是敌人?这情报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比尔双眼发亮。
 「我没收到那种情报。」
 「那就是假情报?」
 「不是假情报,我只是单就可能性论断。」
 「什么可能性?」
 「睡鼠和敌人串通的可能性。」
 「这家伙?」比尔仔细端详睡鼠。「它总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会是奸细吗?」
 「打瞌睡和是不是奸细没关系。不过,看它睡成那副德性,说它像奸细确实颇牵强。」
 「我有个好点子。趁它在睡觉,我告诉你暗号不就得了?」
 「我才没睡着!」睡鼠出声。
 爱丽丝和比尔无言注视着睡鼠。它双眼闭阖,轻轻发出鼾声。
 「它似乎是忽然醒来,立刻又睡着。」比尔低语。
 「只是在说梦话的可能性很高。」爱丽丝应道。「不过,不能完全排除它一直醒着的可能性。」
 「我想到一个更好的点子。我说的『更好』,是指比『趁它在睡觉告诉你暗号』这个好点子『更好』的点子。」
 「你的好点子真是源源不绝。」
 「你这么尊敬我,我非常高兴。」
 爱丽丝不禁想回一句「我才不是尊敬你」,还是决定作罢。这样只会在无聊的对话中愈陷愈深。
 「然后呢?你想到什么好点子?」
 「干脆把睡鼠当成我们的同伴吧。如果它是同伴,知道暗号也没关系。」
 「咦,你这么轻易相信它?」
 「你怀疑睡鼠吗?」
 「怎么可能……」
 「对嘛,我也没怀疑它。即使它是敌人,根本一点都不可怕。所以,它是敌人或同伴其实没差。」
 「别小看我!」睡鼠抗议。
 爱丽丝和比尔无言注视着睡鼠。它双眼闭阖,微微发出鼾声。
 「难不成它在假睡?」比尔疑惑。
 「如果是假睡,不会故意出声吧。」
 爱丽丝原想用睡鼠当借口逃避讨论暗号,却觉得这主意愈来愈愚蠢。与其为无聊小事陷入鬼打墙般的对话,不如早早听比尔说完暗号,打发他离开。
 「好吧,睡鼠八成睡着了,就算听到暗号,也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现在请你告诉我暗号。」
 「那我要说喽。我只说一次,你仔细听。『我只说一次』这句话,我一直很想说说看。可是,为什么只说一次?既然是重要的事情,就算说三次也不过分。」
 「大概是觉得说三次太麻烦吧。」
 「原来如此,是觉得麻烦啊。我总算搞懂。」
 「麻烦的事真的很令人讨厌。」
 「会吗?说起来,哪有那么多麻烦的事?」
 「我倒刚想到一件。」
 那就是没完没了地陪一只想告诉她暗号,却迟迟不说的蜥蜴。
 「总之,我赞成把睡鼠当同伴,你赶快告诉我暗号吧。」
 「我知道了。首先,我会说『那蛇鲨』,然后你就接……」
 「『原来是一只布吉姆』(注)。」
 注:原典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作者路易斯‧卡洛于一八七四年创作的戏谑诗集《猎蛇鲨记》(The Hunting of the Snark)。「蛇鲨」(Snark)是由「snake」和「shark」两个单字组合而来,是作者虚构的危险怪物,有许多品种,长翅膀的会咬人,长触须的会抓人。寻常蛇鲨没什么危害,但其中有个危险品种叫「布吉姆」(Boojum),遇上它的受害人会在刹邪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比尔登时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难不成秘密泄漏了吗?」
 「是谁泄漏这个秘密?」
 比尔紧盯着睡鼠。只见它双眼闭阎,微微发出鼾声。
 「它果然在假睡吧?」
 「呃,你在睡鼠面前说过暗号?」
 「啊,正确地说,我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是你说的。」
 「那不是刚刚发生的事?」
 「你忘记了吗?」
 「我才没忘。」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脑袋有问题。」
 「在那之前,你和别人说过暗号吗?」
 「没有。」
 「没有吗?」
 「对啊。刚刚是我第一次说出口,在那之前,暗号一直都在我的脑袋里。」
 「那你怀疑睡鼠就不合理了。」
 「可是,在我告诉你暗号之前,你就知道暗号,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睡鼠。」
 「不对,睡鼠是无辜的。」
 「为什么你如此笃定?」
 「我又不是从睡鼠那里听来的。」
 「那未免太奇怪。背叛者究竟是谁?」
 「倘若有背叛者,一定是知道暗号的人。」爱丽丝大感意外。
 「知道暗号的人……你知道暗号吧。」
 「你觉得背叛者是我?」
 「你是吗?」
 「不,我才不是背叛者。」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因为我自己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我不是背叛者。」
 「还有其他人知道暗号吗?」
 「只有一个人。」
 「谁?」
 「比尔,就是你。」
 「噢,我倒没想到这点!」比尔按着额头。「原来我就是背叛者,我一点都没发现。」
 「放心吧,比尔。你也不是背叛者。」
 「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背叛者的类型。况且,如果你是背叛者,你自己应该会知道。」
 「这样啊。我自己应该会知道,那我只要问自己就能搞清楚。可是,该怎么向自己问话?」比尔几乎陷入恐慌状态。
 「放心。你不必问自己,我可以帮你。」
 「谢谢。爱丽丝,你帮了我大忙。」
 「比尔,你是背叛者吗?」
 比尔微微偏头,瞪着空中思考片刻,回答:
 「不,我才不是背叛者。」
 「瞧,你不是背叛者。」
 「不,现在还不能放心。」比尔十分不安,「我也可能撒谎。」
 「你没撒谎。」
 「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是背叛者,你背叛谁?」
 「你?」
 爱丽丝摇头。
 「我?」
 「你觉得自己遭到背叛?」
 「一点也没有。」
 「你看吧。」
 「那到底谁是奸细?」
 「没人是奸细。」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
 「这个国家没人脑袋灵光到足以背叛人……」
 「不好了!」许多士兵和马匹在他们眼前着嚷嚷着四处奔跑。
 「怎么?发生什么事?」比尔问道。
 「国王的士兵和马匹会如此慌张,答案只有一个。」
 「查出谁是背叛者?」
 「八成不是,应该是从围墙上摔下来吧。」
 「什么东西从围墙摔下来?」
 「不能说是『东西』,而是『某人』吧,至少在这个世界是如此。」
 「哪个世界?」
 「不可思议王国。」
 「不可思议王国?」
 「就是这个世界啦。」
 「除了这个世界,你还知道其他世界吗,爱丽丝?」
 「嗯。大概吧,我不是很有自信。」
 「什么意思?」
 「我的记忆不是非常清楚。不,我不是想不起来,我有记忆,只是没真实感。不过,去到另一个世界时,这个世界反倒变得不真实。」
 「那么,是谁摔下去?」
 「你是认真想知道?」
 「对。」比尔点头。
 「国王的士兵和马匹慌成这样,你还猜不出来?」
 「对。」比尔点头。
 「蛋头人(注)。」
 「谁?」
 「你不知道蛋头人?」
 「当然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知道?」比尔有些不开心。
 「我们去瞧瞧情况吧。」爱丽丝提议。
 如此一来,多少能度过有意义的下午吧。
 「蛋头人大概在这边。」比尔像是心里有底,突然跑了起来。
 「等等我。」爱丽丝急忙追上。
 「女王陛下城堡的庭园。」比尔指向前方。
 循着比尔的指尖望去,爱丽丝确实看到一个摔烂四散的东西,像是巨大的白色外壳。除此之外,还掺杂红黑色的东西。
 注:Humpty Dumpty,原是英国《鹅妈妈童谣》中的人物。路易斯‧卡洛在续作《爱丽丝镜中奇遇》中,也写进Humpty Dumpty,身形为一颗蛋加细小的四肢,蛋壳上有五官。
 原文为「Humpty Dumpty sat on a wall.Humpty Dumpty had a great fall.All the king's horses,and all theking's men.couldn's put Humpty Dumpty together again.」(圆圆胖胖的蛋头人坐在围墙上,圆圆胖胖的蛋头人重重跌了一跤,尽管国王派出所有人马,还是无法帮助蛋头人复原)。
 爱丽丝一心以为会看见黄色的东西,颇为意外。
 嗳,不过也没必要这么惊讶。毕竟,谁能保证蛋头人一定是未受精卵?
 蛋头人周围,出现两道人影。嗯,虽然他们不是人类,但视他们为人类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爱丽丝走近后,渐渐认出那是三月兔和疯帽匠。
 哎呀,那些人在做什么?照理说,现在是他们开怪怪茶会的时间。呃,不只是现在,那群人无时无刻都在开茶会。
 疯帽匠拿着巨大的放大镜,积极查看蛋头人的残骸。
 三月兔则看似疯颠地在一旁跳来蹦去。不对,他的疯颠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你们在做什么?」爱丽丝探问。
 「如你所见,在调查犯罪。」疯帽匠头也不抬地回答。
 「犯罪?蛋头人不是从围墙上摔下来吗?算是意外事故吧?」
 疯帽匠抬起头。「不对,蛋头人是遭到杀害。这是一起杀人命案。」
 第一卷 第二章
 啊啊,又做了奇怪的梦。
 栗栖川亚理磨磨蹭蹭地爬出被窝,按掉闹钟。
 一如以往,梦境真实得令人不舒服。在梦中的时候,她的五感敏锐得难以相信在做梦(准确地说,亚理并非真的记得那种感受,她只记得「梦中的自己是这么认为」)。不过,一旦清醒,又觉得仅仅在做梦,对梦境的印象变得模糊。
 这不是指亚理梦中的记忆变得暧昧,而是缺乏真实感,像在看电影或读小说。无论在梦中的感觉多么真实,终究不是现实,亚理明确感受到这不可动摇的事实。
 可是,为什么我总做这种梦?不断梦到那个世界,及那些脑袋怪怪的人物和动物。
 我对那个世界的事应该很清楚,却记不起那个地方究竟在哪里。做梦的时候,甚至不曾产生「这是哪里?」的疑问。
 嗳,既然是做梦,不合逻辑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大家都说醒来就会忘掉梦境的内容,我却一直记得。虽然失去真实感,但梦中发生过的事仍存在于记忆。
 这算特殊案例吗?
 最近老做这个梦。难不成,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不会吧?
 她试着回想前一天的梦。
 前一天做的是那个世界的梦。至少前一天是这样。连续梦到两天,应该还不算奇怪。
 她试着回想前天的梦。
 八成也是在那个世界的梦,但我不过是连续三天凑巧做同样的梦。
 那大前天又是如何?
 虽然没有证据,总觉得似乎同样是梦见那个世界。
 …………
 亚理忽然一阵不安。
 我这样没问题吗?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对心理学没有详细研究,但听说人反覆做相同的梦是有意义的。一定是那个世界象征某种事物,对现在的我很重要的事物,潜意识才会一直提醒我。
 我是何时开始做这些梦?
 记不清楚,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只是梦境的记忆与现实太脱节,难以难判断正确日期。
 嗳,换个角度想一想。除了那些梦,我还做过什么印象深刻的梦吗?
 …………
 完全想不出来。
 难道除了那些梦,我没梦过其他情景?
 怎么可能?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亚理紧咬嘴唇。
 做什么梦根本无关紧要,我却莫名在意。早知如此,就每天写梦日记。
 对,梦日记。
 干脆试着记录吧?标明日期,简单写下内容,或许能够掌握心理症结。
 亚理拉开书桌抽屉,抽出为课堂准备的笔记本。
 忽略开头写有文字的两、三页,亚理翻到空白页。
 □
 五月二十五日
 我做了一场梦。
 梦到白兔在奔跑。蜥蜴比尔告诉我暗号是「那蛇鲨原来是一只布吉姆」。蛋头人遭到杀害。
 「那蛇鲨原来是一只布吉姆」,这句暗号是什么意思?啊,不过在比尔说出口前,我就晓得下半句。难不成在那个世界,其实是人尽皆知的惯用语?果真如此,比尔实在不是普通的儍。
 不行!这么晚了,得赶紧出发去大学。今天好像是我预约使用实验仪器的日子?
 亚理喂过宠物仓鼠,慌慌张张冲出门。
 亚理抵达大学研究室时,建筑物内的情景异常慌乱。
 平日难得露面的学校职员在走廊上小跑步,她还看见一些生面孔,连警察都出现。
 「怎么回事?」亚理问大一届的研究生田中李绪。
 「听说是中之岛研究室的王子去世了。」
 「咦?」
 亚理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和中之岛研究室的博士生王子玉男不算亲近,顶多在研究会上交谈几句,但听到前一天活蹦乱跳的人突如其来的死讯,仍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我也吓一大跳。」
 「是得急病吗?」
 「毕竟他的绰号叫鸡蛋(注),体型圆滚滚,大伙恐怕都以为他有糖尿病或心血管疾病。不过,不对。听说他是从高处坠落。」
 注:鸡蛋在日文中表记为「玉子」。
 「高处坠落?他遇上空难,或什么意外吗?」
 「不是的,他从顶楼摔下来。」
 「难不成是自杀……」
 「目前正在调查,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当时他坐在顶楼边缘,双腿晃来晃去。」
 「有人看见事发经过?」
 「对,所以立刻叫救护车,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刚刚附近又是救护车、又是警车,乱成一团。」
 最近似乎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亚理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是什么事?
 「他大概不是自杀。」李绪突然小声道。
 「你为何这么想?」
 「他不是会自杀的类型啊。你不认为吗?」
 「我和王子同学没那么熟……」
 「那个人是做事漫不经心的类型,该说是不拘小节吗?像坐在顶楼边缘,也挺有他的风格。他可能根本不觉得危险。」
 「你的意思是,那是他不小心造成的意外?」
 「我不敢断言。总之,现在不适合做实验。」
 「咦?这可不行,我今天预约了气相沉积仪,错过要再等三周。」
 「哎呀,真是伤脑筋。不过,没办法,学校发出通知,宣告今天实验中止。」
 「晚上也不行吗?」
 「基本上,只有晚上的实验能获得准许。你现在申请也来不及吧?」
 「那怎么办?」亚理垂头丧气,「这样赶不上学会发表。」
 「要是非进行实验不可,去和其他预约这周的人交涉看看如何?时间不赶的人,说不定愿意让给你。」
 「我试一试。」
 亚理查过预约表格,挑出几个可能人选,然后到各间实验室绕一绕。
 没几个学生和研究员在做实验,大多在谈论王子的死讯。有些人以手边工具做简单的实验,但亚理无法判断这是学校许可的,还是他们私下偷偷进行,她也不打算上前追问。此刻,亚理满脑子只有实验的事。尽管对王子感到不好意思,但她实在没空哀悼。
 「星期三气相沉积仪的预约时段,能不能先让给我?学会发表上我需要数据资料。」亚理询问其他研究生。
 「啊,抱歉。我也非常赶,别说学会发表,连博士论文都快来不及。」
 「你晓得谁进度比较不赶吗?」
 「时间比较不赶的人?哪可能……啊……」
 「你心里有人选吗?」
 「嗯,要说不赶嘛,他一向老神在在,不过他的情况可能有点不一样。」
 「所以,他究竟是赶还是不赶?」
 「嗯,可以确定的是,那家伙是个怪咖。」研究生点点头。
 「是谁?」
 「井森啦。井森健,你认识吗?」
 她知道这个名字。对方和她同一届,是外系转来的学生,所以不是很熟。这么一提,他总一副悠悠哉哉的样子,确实给人一派从容的印象。
 「我去问一下井森同学,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好说,那家伙和王子关系不错,警方也在找他。」
 糟糕,必须赶在警方之前找到他。
 「我先告辞。」
 亚理匆匆道别,出发寻找井森。
 她很快发现井森。只见他在学生餐厅愣愣看着电视。
 「井森同学!」亚理气喘吁吁地呼唤。
 井森缓缓转身望向亚理,歪歪脖子。
 「你预约了后天的气相沉积仪吧?那时段能先让给我吗?」
 井森又歪歪脖子。
 「你脖子怎么了吗?」
 「我在试着回想。」
 「什么事?」
 「同时在回想好几件事。首先是气相沉积仪,后天我似乎预约了这台仪器。」
 「你这么不确定?不就是后天的事吗?」
 「后天的事,谁有空去想啊。光是今天的事就够我忙的。」
 「可是,你在看电视。」
 「对,看电视就是我今天要做的事之一。」
 「现在是悠悠哉哉看电视的时候吗?」
 「难道有什么紧急事故害我不能看电视?」
 「你的挚友过世了不是吗?」
 井森歪歪脖子。
 「怎么?」
 「又增加一件我必须想起的事。」
 「你不必想了,我直接告诉你,是王子同学。」
 「王子?」
 「你连王子同学的名字都不记得?」
 「不,这我记得。只是,他和我是好朋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难不成是我忘记?」
 「那就是我误会,你们可能只是普通朋友。」
 井森歪歪脖子。
 「你们连朋友都不算吗?」
 「不知道,可能是我忘了。」
 「那在你的认知中,你们是什么关系?」
 「点头之交吧。不过,比跟你的交情好一点。至少我和王子在走廊遇见会打招呼。」
 「如果遇到我,你不会打招呼?」
 「我跟你打过招呼吗?」井森歪歪脖子。
 「我没印象。」
 「这下问题就棘手了。关于我有没有跟你打过招呼,我非得提出答案不可吗?」
 「这倒不必。当然,你想回答也行,但还是下次再说吧。」
 啊啊,像这种拖泥带水的对话,总觉得我最近在哪里经历过。
 「啊,我想起来了!」井森指着亚理,「你是栗栖川同学。」
 「你一直在想这件事?」
 「没错。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必须想起来。那件事更重要。」
 「预约气相沉积仪?」
 「这件事我早就想起来,我确实预约了气相沉积仪做实验。」
 「你能和我交换时段吗?」
 「很困难,我接下其他组的实验委托。如果是我个人的实验倒好解决,但我答应你会给别人添麻烦。」
 「是吗?」亚理垂头丧气。「怎么办?这下我真的会完蛋。」
 「那也未必,方便把你的实验内容告诉我吗?」
 亚理十分沮丧,仍简单说明实验内容。
 「原来如此,你只要能形成电极就行。」
 「嗯,简单地说,是这样没错。」
 「那你不妨用溅镀机(sputter)。」
 「用溅镀机会不会太夸张?」
 「夸张一点无所谓啊。换成溅镀机,你这周就能使用。」
 「你不记得自己预约的实验时段,却记住其他仪器的预约情况吗?」
 「我不是忘记自己的实验,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回想。」
 亚理思索片刻。确实,如果目的是制造出电极,用溅镀机也行得通。虽然仪器设定上比较麻烦,但她有使用经验,不算太困难。
 如此一来,实验进度就不致大幅落后。虽然最初的目的没达成,但以结果而言,找井森商量或许是正确的决定。
 「谢谢,我决定试试溅渡机。」
 井森歪歪脖子。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吗?」
 「还有一件事情。」
 「对了,你说过有事情没想起来。」
 「是重要的事情。」
 「连想都想不起来,你怎么知道是重要的事情?」
 「是有点奇妙。」
 「会不会和今天的事件有关?」
 「事件?」
 「你连这也忘了?」
 「不,只是今天的状况有点多。」
 「有比王子同学的死更严重的事件?」
 「噢,你是指那一件啊。」
 「其他还发生什么状况吗?」
 「像是自动贩卖机的可乐卖完,来大学的路上我坐过头一站。」然后,他直直瞪着亚理。「此刻,你在这里向我搭话。」
 「这些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吧。」
 「重不重要是由各人观点决定。」
 「我向你搭话算重要?」
 井森的脸上掠过一丝仓惶。
 嗯,这表情是怎样?
 「对了,正是和你有关。」
 「什么?」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想起来,等一下。」
 要我再等一下,可是对话朝奇怪的方向发展,继续待着颇尴尬。
 对了,干脆我来另起话题吧。
 「王子同学的死应该是意外吧?」
 「病死的机率不完全为零,但应该不太可能。不是意外,就是自杀或他杀吧。」
 「如果不是病死,大概只有这三种可能。」
 「可是,实在非常奇怪。」
 「你也这么认为?」
 「他不是会自杀的类型。」
 「不能以貌取人吧。」
 「当然。不过,没证据显示他是自杀,所以先排除。另一种可能,是发生意外。不过,在什么情境下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坐在顶楼边缘双腿乱晃时失去平衡。」
 「一个懂事的成年人,会坐在顶楼边缘双腿乱晃吗?」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癖好。」
 「也对。不过,没找到确证,暂且排除吧。接下来是他杀,凶手如何在那样的情境下杀人?」
 「不是有目击者吗?」
 「噢,就是我啊。」
 「咦咦咦!」
 「那时我快赶不上实验,跑向实验大楼,王子就坐在顶楼边缘,双腿晃来晃去。」
 「那你怎么做?」
 「什么都没做。我只觉得很危险,担心随便挥手会分散他的注意力,害他摔下来。我暗想着,必须通知其他人,采取一些对策。」
 「你认为他要自杀啊。」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要自杀,不过,人有时会做出突发性的行动。所以我躲在暗处,准备通报警察或消防队,王子却突然一头往前栽。」
 「他自行跳下去的?」
 「不,他像在奋力抵抗,下一秒就坠楼。」
 「他是被推下去的?」
 「看上去有点像,不过我没瞧见凶手。」
 「意思是,凶手是透明人?」
 「不,可能是角度的关系,我看不见。」
 「目击者只有你吗?」
 「当然还有其他几个人。王子坠楼的时候,响起一阵尖叫。不过,其中没我认识的人。」
 「后来你怎么办?」
 「包含我在内,好几个人跑向坠楼地点。毕竟是从五层高的楼顶摔下来,我认为他当场死亡。可能是落地的时候脱臼,他的手脚和脖子怪异地拉得老长,尸体像是摔得分五裂。」
 「摔得四分五裂的尸体?」
 「正确地说,就像摔坏的东西。」
 「像洋娃娃那样?」
 「比起洋娃娃,感觉更像碎裂的东西,例如玻璃杯或鸡蛋之类的。」
 「你是因为王子的体型才联想到鸡蛋吧?」
 「这我不能否认。」
 「所以,你认为他是被人杀害。」
 「我没有证据。不过,事件的经过确实让我留下奇怪的印象。」
 「你告诉警方了吗?」
 「嗯,可是他们似乎没放在眼里。嗳,这也是当然的吧。毕竟只是我的个人观感。」
 「其他目击者有相同的感觉吗?」
 「不清楚。其余目击者中没有我认识的人,而且在警方问话前私下交谈不利于搜查。」
 「为什么?」
 「双方的印象可能会相互影响,导致记忆发生变化。」
 「警方结束问话了吧?」
 「很难讲,搞不好还在继续。」
 「不过,应该问完几个人了,你和那些人谈一谈没关系吧?」
 「有道理。可是,就像我刚才说的,里头没有我认识的人。现在要查出他们的身分,并找他们谈话不太容易。」
 「你何不用网路试试?」
 「我干嘛这么做?」
 「当然是要查明真相啊。」
 「不好意思,用这种办法是不可能触及真相的。不管我们认为是意外或谋杀,全属个人观感。听再多人的说法,也无法解决问题。」
 「或许有人看见凶手。」
 井森摇头。「我应该是现场看得最清楚的人。除非是从顶楼或空中俯瞰,就另当别论。」
 「说不定有这样的人。」
 「不无可能。只是,要如何确认对方证词的真假?」
 「根据他的证词,逐一找出证据。」
 「那是警方的工作。或者说,那是媒体的工作。」
 「有不能调查的理由吗?」
 「很显然地,这会妨碍警方的搜查。」
 「那就到此为止,掰掰。」亚理准备离开。
 「等一下,你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吗?」井森叫住亚理。
 「嗯,怎么说……不是完全没兴趣?」
 「就身边有人过世的情况而言,你的反应不算奇怪,只是……」
 「只是什么?」
 「我总觉得此事与你有关。」
 「等等,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
 「你是指,王子的死与我有关?」
 井森点点头。
 「有证据吗?」
 「应该有。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想起……」
 「这算什么?你知道王子的死与我有关的秘密,表示你也是涉案人吧?」
 「就是这么回事。」
 「这算不算是种妄想?」
 「目前的阶段,你这么说,我无法反驳……」井森的双眼忽然失去焦点。
 咦?感觉有点恐怖。
 「你怎么啦?不要紧吧?」
 井森终于回神。「不要紧,我终于想起来。」
 「和案件有关?」
 「唔,我还没想明白。」
 「和我有关?」
 「没错。」
 「和你也有关?」
 「没错。」
 「你是指,关于我们之间,你想起了什么?」
 「没错。」
 「你是指,我和你之间有某种联系?」
 「没错。」
 「这我可不知道。」
 「不、不,你应该也知道。」
 「那你立刻证明给我看。」
 「噢,好啊。」井森直勾勾盯着亚理。
 这个人果然很恐怖。
 井森的嘴巴慢慢张开:
 「那蛇鲨──」
 亚理如遭电击,浑身窜过一股恶寒。
 她的嘴巴像被冰冻,无法出声。
 井森静静注视亚理。
 不行。一旦我应声,恐怕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不,无法回头。我已回不去平稳的人生。强烈的预感席卷而来。
 井森自信满满地凝望亚理,眼底不见一丝不安。他相信亚理晓得正确答案。
 即使我的世界会因这句话崩坏,我也不管了。
 说起来,世界最初就是这样运作的吧?
 亚理做好觉悟,应道:
 「原来是一只布吉姆。」
 世界顿时一变。
 第一卷 第三章
 「俺是在帮忙调查杀人命案。」三月兔得意洋洋,每一跳跃都将蛋头人的壳踢得老远。
 「你这脏兮兮的畜生,快别跳了!」疯帽匠打心底生气。
 「兔子先生,看来你一点都没帮上忙。」
 「帮忙?帮什么忙?」
 「杀人命案的调查啊。」
 「杀人?这社会未免太不平静。」
 「明明是你自己说在帮忙调查杀人命案的。」爱丽丝语带不悦。
 「跟那家伙说什么都是白费口水,」疯帽匠下结论:「他脑袋有问题。」
 「我们明明是彼此彼此吧。」三月兔放声大笑。
 疯帽匠无视三月兔的发言,拿放大镜观察蛋头人的壳内。「唔……」
 「有任何发现吗?」比尔问道。
 「你是什么东西?」注意到比尔,疯帽匠不禁提高声量。「难不成是爬虫类?」
 「爬虫类?」比尔疑惑。
 「就是长得像你这样的家伙。」
 「所以,你的问题是『你是长得像你这样的家伙吗』?」
 「如果真的这样问,岂不显得我很笨?」
 「我是『长得像我这样的家伙』没错啊。」
 「俺知道了,」三月兔大喊:「这家伙是霸王龙,就是雷克斯暴龙。」
 「霸王龙和雷克斯暴龙哪一种比较酷?」
 「都一样啦,雷克斯。」
 「我不叫雷克斯,我的名字是比尔。」
 「比尔?俺从没听过比尔暴龙。」三月兔神情变得严肃。「噢,俺懂了,你是山寨版,你是山寨版雷克斯暴龙。」
 「我才不是山寨版,我是正牌比尔。」
 「废话不必这么多。」疯帽匠痛骂。
 「没错,少废话,你这只肉食兽脚亚目。」三月兔接过话。
 「我骂的是你,笨兔子。」
 「笨兔子?这里有兔子在场吗?」三月兔环顾四周。
 「对啊,有兔子。」疯帽匠应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家伙的身分,从大小判断,他不可能是霸王龙,八成是迅猛龙。」
 「俺认为是恐爪龙,迅猛龙的体型和一只小狗差不多。」
 「你很瞭解恐龙嘛。」
 「当然,俺考虑过当恐龙博士。」
 「那你刚刚为什么说他是雷克斯暴龙?」
 「俺想这家伙一定是幼龙,是雷克斯暴龙的小孩。」
 「有道理。」
 「我才不是小孩。」比尔抗议。
 「小孩大抵都会这么主张。」三月兔拍拍比尔的肩膀。
 眼前粉红色的身体组织沾附在蛋壳内侧,持续抽动着。
 「蛋头人似乎还活着?」
 「是以组织为单位活着,足以算是不容怀疑的生命。不过担任整合角色的蛋头人死掉,已不存在这个世界。」疯帽匠回答。
 「每次抽动都会渗出汁液,好恶心。」
 「确实令人不忍卒睹。不过,只要想成浓汤,就不会觉得恶心。」
 「原来如此,只要想成浓汤就行。」三月兔捧起蛋壳,唏哩呼噜吸吮起。
 爱丽丝一阵强烈的反胃。
 「呜呕呕呕……」三月兔剧烈呕吐,粉红色液体朝四周飞溅。
 「我真是受够你了!」比尔一拳击向三月兔。
 「等一下,」三月兔举起手阻止疯帽匠,「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原谅俺吧。」
 「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
 「是俺的特别日子。」
 「你的?」
 「对,今天是俺的非生日。」
 「咦,是吗?」疯帽匠十分开心。「好巧,今天也是我的非生日。」
 「你、你说什么,太惊人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今天其实也是我的非生日。」比尔出声。
 「这未免太巧!」疯帽匠按着额头。
 接着,三人纷纷望向爱丽丝。
 难不成他们在等我说「今天也是我的非生日」?我是绝不会说的。
 「总不会……今天也是你的非生日吧?」三月兔脸上堆满笑容。
 爱丽丝想丢出一句「你们好烦」,刚张开嘴巴──
 「对,今天是我的非生日。」爱丽丝口袋里的睡鼠回答。
 「多么惊人的巧合!」疯帽匠、三月兔和比尔齐声惊呼。
 「可是,你怎么像在说梦话啊。」比尔困惑。
 他们以为那句话是我说的。算了,特地解释也很怪。反正今天是我的非生日……
 「然后,为什么这是一起杀人命案?」
 「首先,有一具尸体。这是证据之一。」疯帽匠应道。
 「尸体是指这些蛋壳?」
 「蛋头人死掉,自然变成蛋杀。」三月兔解释。
 「你偶尔挺机伶的嘛。」疯帽匠称赞三月兔。
 「有尸体不等于是遭到杀害吧。」
 「他看起来像病死吗?」
 「我没看过生病的蛋头人,所以不清楚。」
 「我也没见过,但他不是病死。如果他染患身体会支离破碎的病,我们应该会有所耳闻。」
 「俺听说过。」三月兔开口。
 「这家伙的话你不必在意,他脑袋有问题。」比尔出声。
 「他也可能是发生意外啊。」
 「意外?怎样的意外?」
 「比方坐在围墙上,不小心摔下来。」
 「试着想像,如果你的身体非常容易碎裂,坐在围墙上会随便乱动吗?」
 「大概不会吧。」
 「蛋头人也一样,坐在高墙上时不会随便乱动。」
 「或许他是故意的。」爱丽丝质疑:「他不可能自杀吗?」
 「他不是自杀,我们有证据。」
 「证据在哪里?」
 「这里。」疯帽匠不知何时攀上围墙。「蛋头人当时就坐在这里。」
 「那里黏答答的。」
 「有人在这里泼油。」
 「为何要干那种事?」
 「设计蛋头人滑落围墙。有人会为了自杀特地往屁股底下泼油吗?」
 「我想没有。」爱丽丝摇头。
 「对吧。坐在这种东西上头,一定会弄得黏答答,何必搞得这么不舒服?如果想死,直接跳下去就行。这么一来,身体不会黏答答,可以保持清清爽爽。」
 「光是油渍,就情况证据而言有点薄弱吧?」比尔质疑。
 「还有一项证据。」疯帽匠跃下墙头,指着一块面积相对较大的蛋壳。「这是蛋头人的背部。」
 「怎么晓得是背部?」爱丽丝问。
 「瞧瞧般内,有脊椎吧?」
 「呜呕……」
 「再看看外壳。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有个手印。」
 「某人沾满油的手,推了蛋头人的背一把,QED(注)。」疯帽匠宣告。
 注:拉丁片语「quod erat demonstrandum」缩写,表示「证明完毕」。
 「咦,你证明什么?」
 「不就证明这是一起杀人命案吗?不然你希望我证明什么?」
 「不找出凶手没关系吗?」
 「那不属于证明题。」
 「要证明某人是凶手啊。」
 「当然有人是凶手。毕竟这是一起杀人命案。」
 「我的意思是,要证明特定的某人是凶手。」
 「刚刚不是说过,当然有特定的某人是凶手。我不认为一个不特定的人能犯下杀人命案。」
 「不是那样,举个例子……就像证明凶手是三月兔。」
 「才不是俺干的!相信俺!俺是无辜的。」
 「我都说了只是举例……」
 「你为何把矛头转向三月兔?」疯帽匠发出锐利的目光。「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都没有。」
 「我也这么认为。」比尔附和。
 「总之,既然证据俱全,很快就能查明凶手。」
 「哪来的证据?」三月兔往油手印喷清洁剂,再拿抹布擦干净。
 「你在干嘛!」爱丽丝喊道。
 「替蛋头人把背擦干净啊。」
 「这有意义吗?」
 「背弄得油腻腻,谁都会不舒服吧。」
 「可是他早就死了。」
 「谁死了?」
 「蛋头人。」
 「咦,他怎么会死?」
 「他遭到杀害。」
 「是杀人命案!大事不妙!」
 「三月兔先生销毁了证据。」
 「因为我已证明完毕,不再需要证据。」疯帽匠辩护。
 「还需要啊,可以用来查明凶手的身分。」
 「刚才你指控三月兔是凶手吧。」
 「我都说了,那只是在打比方……不过,三月兔先生的行动十分可疑,居然销毁证据。」
 「三月兔不是凶手。」疯帽匠断言。「他有不在场证明。」
 「真的?」
 「对。蛋头人遇害之际,三月兔和我在开茶会。」
 「你们哪时不开茶会?」
 「话说回来,你有不在场证明吗?」
 「我?」
 「对。如果怀疑三月兔,却不怀疑你,未免不公平。」
 「我没有杀害蛋头人的动机。」
 「你不是和蛋头人起过争执吗?」
 「我们没发生争执。我问蛋头人一首诗,他突然发脾气,对我十分粗鲁。事情就只是这样。」(注)
 注:此处提到的是《爱丽丝镜中奇遇》的故事情节。
 「由于受到粗鲁的对待,你一时恼火,痛下杀手。不是吗?」
 「才不是。」
 「那你有不在场证明吗?」
 「有,我一直和比尔──」
 「这么一提,有件事挺怪。」比尔开口。
 「蜥蜴,你想到什么吗?」疯帽匠问。
 「嗯,没错。」
 「对,你快告诉他,当时你和我──」
 「爱丽丝早就知道了。」
 咦,他在说什么?
 「知道什么?」
 「她知道蛋头人从围墙上摔下来。」
 怎么扯到那里?
 「她真的说过『从围墙上摔下来』吗?」疯帽匠确认道。
 比尔轻轻点头。
 「爱丽丝,这情报只有凶手才知道吧?」
 「才不是。他可是蛋头人啊。」
 「没错,他是蛋头人。」
 「那他一定会从围墙上摔下来。」
 「所以我问你,怎会知道蛋头人的死法?」
 「这种事大家不都知道吗?」
 「蛋头人今天刚遇害,情报不可能扩散得这么快。」
 「蛋头人不是一直都那样吗?」
 「一直都哪样?」
 「就是从围墙上摔下来啊。」
 「什么意思?」
 「他总是从围墙上摔下来,把国王的士兵搞得人仰马翻……」
 「你为何说『总是』?是指其他的蛋头人吗?」
 「其他的蛋头人?」爱丽丝陷入沉思。「不,只有一个蛋头人。」
 「那你的话就不真实了,因为他今天才死去。」
 「那我怎会留下记忆?」
 第一卷 第四章
 半晌,亚理和井森默默相望。
 「唔……」先开口的是亚理。「我现在好害怕。」
 「我非常激动。」井森应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酷的事。」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唉,你惊讶的理由和我惊讶的理由一样吧?」
 「为何你要讲得这么复杂?」
 「万一我会错意,把心里话说溜嘴,你一定会觉得我的脑袋有问题。」
 「你以为我们是凑巧对上暗号吗?」
 「果然是暗号。」
 「我是这么告诉你的吧。」
 「所以,也就是说……不行,我说不出口。」
 「怎么会说不出口?我不懂。」
 「这实在太奇怪,根本解释不通。」
 「理论之后再想就行。不先分析现象,理论便无法生成。你知道吗?相对论是以『光速恒常不变』这个难以解释的现象为基础建立的。」
 「可是,我不想说。如果说出口,你肯定会嘲笑我。」
 「那我来说。站在这里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井森凝视亚理。「我们去过不可思议王国。那个时候,我的名字是比尔,你叫爱丽丝。」
 亚理尖叫出声。
 周围的人目光纷纷落在两人身上。
 「喂,尖叫未免太过分。别人会以为我要非礼你。」
 「这实在太意外。」亚理解释。
 「你也大致猜到了吧。」
 「对。不过,那可能是我的妄想……啊,此刻你对我说的话,搞不好也是我的妄想。」。「连这样都要怀疑,接下来你会质疑起自己的精神状态。」
 「现在我确实处于无法相信自己的状态。」
 「我还以为你在那个世界算是很正常的人。」
 「究竟什么情况?这是一种催眠术吗?」
 「哪里像催眠术?」
 「反正,是你让我做了那些怪梦吧。」
 「不,我没干那种事。」
 「那是怎么回事?你怎会晓得我梦境的内容?」
 「因为我和你有共通的体验。」
 「你是指,我们的梦互相连结?为何会发生这种现象?」
 「我不清楚缘由。而且,不单纯是我们的梦互相连结。」
 「还是我神经不正常?」
 「广义来说,可能是这样。」
 「果然……」
 「不过,你没必要担心这一点。先假设客观现象真的存在,等推论出现矛盾,再怀疑自己的神智也不迟。」
 「『客观现象』是指什么?」
 「假设,不可思议王国真的存在。」
 「比起我的脑袋,我现在更担心你的脑袋。」
 「你知道奥卡姆剃刀(Occam's Razor)吗?」
 「外国厂牌的刮胡刀?」
 「奥卡姆剃刀法则,不需设想不必要的假设。换句话说,解释事物时应该采用最单纯的理论。」
 「意思是,最单纯的解释才是正确的?」
 「不对。我的意思是,如果没必要却去设想复杂的假设,是思考的浪费。」
 「哪里不一样?」
 「现在不是严谨分析文字意涵的时候。我想说的是,把不可思议王国当成真的存在,比较容易解释。」
 「倘使那个世界真的存在,究竟在哪里?地下、海底,还是其他星球?」
 「你认为呢?」
 「地下。抵达那里的时候,我觉得像掉进洞穴。」
 「地下大概不存在如此大的空间吧。况且,那个世界有阳光。」
 「那是在海底?」
 「换成在海底,问题和在地下几乎相同。」
 「果然是在外星球吗?」
 「这个可能性最高。不过,难以说明我们为何能在两个星球之间移动。」
 「我们真的移动了吗?是在睡梦中?像梦游患者那样?」
 「不是纯粹的梦游,我们还变身了。」
 「会不会我们是睡糊涂才这么认为?」
 「你是说,我们在睡梦中溜出家门,在某个地方碰面,然后继续做梦交谈?」
 「只能这么解释吧。」
 「果真如此,我们早该被别人发现,此刻都在接受治疗。」
 「那我们是怎么在深夜外出行走?」
 「要是我们没出门呢?若我们都待在自家,身体仍在沉睡呢?」
 「那不就是做梦?」
 「不是单纯的梦,而是在两个世界的特定人物之间产生连结。」
 「什么意思?」
 「我──并森健存在于这个世界,蜥蜴比尔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然后,这两个人之间产生连结,一方的梦境和另一方的现实重叠在一起。」
 「所以,这是梦?不是梦?」
 「如果以心理健康为优先,想成在做梦最容易理解。」
 「不然怎么办?」
 「当成梦也行,但放任事情继续发展,另一个世界的你将无法避免遭遇不幸。」
 「怎么说?」
 「爱丽丝被认为是杀害蛋头人的凶手。」
 「对啊,那是疯帽匠和三月兔擅自推测。」
 「不过,他们提出了证据。」
 「证据?你是指白兔的胡言乱语?」
 「在我们的世界,不管白兔说什么都不算证据,可是,在那个世界,他的证词是有效的。」
 「你是指,爱丽丝可能遭到逮捕?」
 「机率很高。」
 「反正是在梦里。」
 「真的能明确切割吗?一旦判处无期徒刑,爱丽丝关进监牢,你便会失去一半的人生。」
 「一半?梦醒后,一切就会结束吧。」
 「直到半年前,我都是这么想。察觉老在做相同情境的梦,我便写起梦日记。」
 「我也从今天着手记录。」
 「这是个好习惯,人往往很快遗忘梦境的内容,除了格外印象深刻的梦。梦日记透露一个惊人的事实。」
 「什么事实?」
 「这半年来,我每天都梦到不可思议王国。」
 「怎么可能……不过,听你一提,我似乎也一样。」
 「记得何时开始做那些梦吗?」
 亚理摇摇头。「总觉得是最近才开始,不过,又像许多年前就开始。」
 「那我换一个问题。」井森继续道。「除了不可思议王国的梦,你记得其他梦境吗?」
 「这还用说嘛。」
 「比如怎样的梦?」
 「问我是怎样的梦……咦?」
 「是怎样的梦呢?」
 「我一时想不起来。」
 「然而,不可思议王国的梦,你立刻就能想起来。」
 「毕竟是最近做的梦。」
 「意思是,多给你一点时间,你就能想起其他的梦?」
 「嗯,当然。」
 「那我等你,不管要花多久时间,你试着回想。」井森随即闭上嘴。
 亚理阖上双眼,深呼吸。
 别着急,心情放轻松,马上就能想起来。
 经过三分钟。
 亚理皱起眉头。
 井森一语不发。
 又一分钟过去。
 亚理缓缓睁开双眼。
 井森笑嘻嘻地看着亚理。
 「干嘛?」
 「想起来了吗?」
 「我只是一时失忆。不是偶尔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一时失忆,你是说,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所做的梦,你一个都想不起来?」
 「怎么可能一个都想不起来。」
 「那你想到哪一个?」
 「不可思议王国……」亚理的回答几不可闻。
 「什么?」
 亚理叹一口气。「对啦,一直以来,我似乎只做着同一类型的梦。」
 「现下或许难以接受,但每天写梦日记,你就会渐渐相信。」
 「你的意思是,往后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梦到自己在坐牢吧。」
 「没错。」
 「确实,这并不是能让人每晚抱着期待入睡的梦。」
 「对吧。既然如此,我们必须想出回避这种局面的方法。」
 「可是,梦里发生的事不会记得太清楚,不是比在现实中吃牢饭好得多?」
 「我倒觉得,日本的监狱比不可思议王国的牢房待遇好得多。」
 「反正都对现实世界的我没影响。」
 「唔……」井森目不转睛盯着亚理。
 「我脸上黏着什么东西吗?」
 「我在烦恼该不该说。」
 「难不成我的牙齿黏着海苔?」
 「不是啦,我在评估你的心有多坚强。」
 「光凭外表,你就看得出一个人的心有多坚强?」
 「我以为可以,但似乎行不通。」
 「那你再怎么评估不就都没用?」
 「也对。那我就直接问,你的心够坚强吗?」
 「我哪知道,又没和其他人的心较量过。」
 「瞭解。看来,我继续犹豫也不是办法。根据长期的调查,我得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调查?什么调查?」
 「关于世界的调查。同时探索我们的世界和不可思议王国,我一点一滴发现两个世之间的关系。」
 「听到这里,我觉得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为什么?」
 「一般人都会把这当作自己的妄想吧。」
 「你觉得自己在妄想?」
 「不,眼前有一个人经历相同的体验。而且,你并不是我妄想出来的。」
 「我也一样。因为有人和我经历相同的体验,我才相信一切不是妄想。」
 「你不是刚刚才知道我是同伴吗?」
 「不,我不是指你。我们的同伴还有一个人。」
 「你说什么?」亚理瞪大双眼。「干嘛不早点告诉我?」
 「我想先确认你真的是爱丽丝。」
 「另一个同伴是谁?」
 「是王子同学。」
 「咦?」
 「王子同学也是不可思议王国的居民。」
 「可是,你和王子同学不是点头之交?」
 「对啊,我们只是点头之交,没什么深厚的友情。」井森继续道。「我碰巧听见他和别人提到『我最近做了奇怪的梦』。」
 「不可思议王国的梦?」
 井森点头。「原本是随便听听,我却无法不在意。他梦见的情景和我知道的一模一样。」
 「你不认为是巧合?」
 「我想认为是巧合。可是,他的话让我很介意,以此为契机,我开始写梦日记。」
 「于是,你渐渐确信。」
 「我梦见的世界真实存在。」
 「然后,你告诉王子同学这件事。」
 「起初他心里不太舒服,以为我在找麻烦。」
 「他的反应挺正常,我也觉得很不舒服。」
 「所以,我向他提议:『下一次我在梦中和你搭话。如果我能在现实世界说出梦中交谈的内容,就是证据。』」
 「你的实验成功了。」
 「真是惊人。不过,随着事实明朗化,也引发我身为研究者的兴趣。我十分好奇造成这种现象的原理。」
 「你弄清楚了吗?」
 「还没,我刚整理出假说。」
 「怎样的假说?」
 「内容不够完全,不值一提。」
 「无所谓,不完全总比没任何情报强。」
 「好吧。」井森舔舔嘴唇。「我们称为阿梵达(Avatar)现象。」
 「阿梵达,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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