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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原著 狂飙

Author/Uploaded by 朱俊懿 徐纪周


 
 
 版权信息
 
 书名:狂飙
 
 作者:朱俊懿 徐纪周
 
 出版社:青岛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3-01-01
 
 ISBN:9787573604309
 
 品牌方:青岛出版社有限公司
 
 
 
 
 序
 
 感谢有机会可以出版这本书,让感兴趣的观众能看到《狂飙》最开始的样子。
 
 故事选择2001年作为起点,这一年我刚刚毕业踏上社会。当时我有幸参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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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版权信息
 
 书名:狂飙
 
 作者:朱俊懿 徐纪周
 
 出版社:青岛出版社
 
 出版日期:2023-01-01
 
 ISBN:9787573604309
 
 品牌方:青岛出版社有限公司
 
 
 
 
 序
 
 感谢有机会可以出版这本书,让感兴趣的观众能看到《狂飙》最开始的样子。
 
 故事选择2001年作为起点,这一年我刚刚毕业踏上社会。当时我有幸参加了几部纪实公安剧的拍摄,采访让我大开眼界。彼时我国刚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经济持续高速发展,各个行业欣欣向荣。经济的发展带来了机遇,也刺激了人们飞涨的欲望。为了在新一轮的财富分配中不被落下,很多人铤而走险,各种类型的犯罪活动明显增加。治安混乱直接影响了人们正常的生活、生产秩序,对于经济发展也造成了非常不利的影响。那一年,公安部门开展了第三次全国严打,整治重点就是“打黑除恶”。
 
 2019年,作为一个老牌电视剧工作者,我有幸参加了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宣传创作工作。再次翻开卷宗,“扫黑”和“打黑”,一字之差,其性质、工作取证的艰辛程度截然不同。在调研过程中,我看到许多黑恶势力生长、“做大”,大多与“保护伞”深度勾连,形成盘踞一方的“毒瘤”,严重破坏了经济社会秩序。
 
 出于中戏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经过讨论,我和朱俊懿决定以《茶馆》《天下第一楼》这类经典三幕剧为蓝本,以警匪故事为主线,描摹时代变迁中的芸芸众生。故事分为三个单元,截取这二十年中国社会发展的三个时间剖面,讲述人在不同的命运关口所作出的不同选择。
 
 如果你能喜欢这个故事,那么当你在为安欣和高启强的命运而感慨万千时,也请记住朱俊懿和白文君的名字,他们为这本书、这部剧付出了很多。
 
 徐纪周
 暗流
 
 
 暗流
 
 
 
 
 
 第一章 暗礁险滩
 
 滚滚黑云,风雨欲来。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仿佛在周围凝结。临江省教育整顿第三指导小组正在一辆匀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省A牌照考斯特中巴车上,他们感觉自己正在驶向一个硕大无比的黑洞,又或者,黑洞正在将整辆车慢慢吞噬。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古怪,说不上是压抑还是沉重。有的人在闭目养神,有的人拿着材料不敢发出声音般轻轻地扇着,仿佛要扇走这鬼天气带来的令人窒息的感觉。
 
 纪泽——省纪委监委一室副主任、省教育整顿第三指导组副组长——正在闭目养神,却仍有一股威压向四周散发。此人行事貌似粗枝大叶,却是刑侦审讯的一把好手。
 
 旁边坐着的是徐忠,气质跟纪泽截然相反。他戴着方框眼镜,相貌温和,擅长信息整理和统筹工作。在不久前的全省扫黑除恶工作总结暨表彰大会中他荣获了“扫黑英雄”称号,在省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省扫黑办主任何黎明的举荐下,又担任起了教育整顿第三指导组组长。此时,他正全神贯注地读着手里的文件,面前的小桌板上还散放着许多。
 
 文件名称是《关于京海市强盛集团涉黑问题和政法队伍中存在“保护伞”问题举报材料》,其中几个字格外显眼。
 
 纪泽回头看了看身后,又转头看着旁边的徐忠,颇有些揶揄意味地说道:“徐组长,这一车上上下下就属你级别最高,你现在还用功,这叫我们情何以堪呢?”
 
 徐忠摘下眼镜,闭上眼睛,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揉着眼眶和眉心,轻声得像是自言自语:“京海市人口全省排第二,经济排全省第一,名声比省会还响亮,资料自然是多如牛毛。这次被举报的强盛集团又是京海数一数二的民营企业,社会关系复杂。我不抓点儿紧,等去了丢人现眼吗?”
 
 纪泽轻声笑了笑:“临时抱佛脚。”
 
 “你都记住了?”
 
 纪泽不置可否地轻轻挪了挪身体,用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我脑瓜子比你好使。”
 
 “哦?”徐忠来了兴致,“那你谈谈,打算怎么对付这个强盛集团?”
 
 纪泽轻轻摇摇头,用手拨开一点儿挡在车窗上的黑色防晒帘,眼睛看了看窗外说:“我先不动它。”说完,他用手在小桌板的纸堆里翻了几下,找出一份简历。纪泽看着徐忠,用手轻轻地在这份简历上敲了敲。
 
 徐忠接过来看了一眼,眯起眼睛:“政协副主席龚开疆?”
 
 “这封检举信中提到的问题大多集中在建筑领域。龚开疆曾先后担任京海市青华区副区长、公安局局长,京海市人民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目前是京海市政协副主席。在他担任青华区副区长期间,也是强盛集团承包政府项目最多的时候。要说他们没有瓜葛,我是不信的。而且我打听过,龚开疆这个人心理素质很差,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看来你还真做了不少功课。”
 
 纪泽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又闭起眼睛,说:“到时候我负责约谈,你在旁边鼓掌就行了。”
 
 “哼,你可不要小看了他们。强盛集团在京海盘踞了二十年,董事长高启强从一个卖鱼贩子做到市人大代表、政协常委,涉及的官员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龚开疆?”
 
 “要变天喽!”政法委书记安长林军人出身,六十出头,正靠在轿车门上,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
 
 “这场雨能下多大?”市委书记贺国权问着身边的市长赵立冬。
 
 “我看下都不一定下得成,顶多一阵风。”市长赵立冬不紧不慢地说道。
 
 就在这一个小小的高速收费站,停着一排黑色政府用车。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因为天气的原因而显得困倦,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谁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个高速收费站,今天京海市的一把手来了四个,带着各自的司机、秘书,围在高速公路京海出口的下道,等待着调查组的到来。市委书记贺国权和市长赵立冬凑在一起交流工作。秘书们识趣地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听不到领导谈话,又可以一喊就到。
 
 人大常委会主任孟德海六十来岁,身体硬朗,神情自若,时不时呷一口保温杯里的热茶,眺望两眼天色。
 
 云重风急,低压压得人喘不上气,空气中似乎有雨水的味道。
 
 天边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滚滚闷雷。
 
 安长林笑着说道:“嚯呦,没准是一场大雨啊!这声闷雷还怪吓人的。老孟,你怎么看?”
 
 孟德海抱着保温杯,鼻子里哼了一声。
 
 * * *
 
 今天的市府大楼显得比平时要安静一些,政协副主席龚开疆身材偏胖,一身老年病。今天他似乎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地走进办公室,从公文包里掏出保温杯,放在一旁,接着走到窗前。窗外天色阴沉,黑得吓人。
 
 “这天儿,黑得跟锅底似的。”他边说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刘秘书!”
 
 闻声匆匆跑来的不是刘秘书,而是办公室主任。
 
 “龚主席,有什么事儿?”
 
 “怎么是你啊?我今天上会的讲稿呢?拿来我看一眼。”
 
 主任看着龚开疆,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今天不开会了,领导们都去接指导组了。”
 
 龚开疆心里一惊:“什么指导组?”
 
 “省里派的教育整顿指导组,已经快到了,市委、市府、人大、政法都去了。”
 
 龚开疆脸上明显有一些不悦:“怎么没人通知我?刘秘书呢?把他叫来,我要好好批评他!”
 
 主任看着面前的龚开疆,小声地说道:“他没来上班,手机也联系不上。他爱人说,昨天夜里有几个人上门,说是公事,把他带走了,一夜没回去。”
 
 龚开疆脸色变得很难看。“先别管他了,赶紧叫司机送我去迎接调查组。”
 
 “司机也被叫走了。”
 
 龚开疆大怒:“他刚把我从家接来,谁这么大胆,用我的司机?”
 
 “是……纪委。”主任看着龚开疆,小心翼翼地回答。
 
 龚开疆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面如死灰,缓缓地坐在椅子上。窗外乌云如翻墨,雷声越来越近,就在头顶上炸裂。龚开疆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桌角,他意识到,自己毫无疑问是被针对了,更可怕的是,他竟然事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难道说,他如今已是一枚弃子,无论如何翻不了身了?
 
 “这怎么行?我明年就退休了……就明年……”龚开疆开始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绞痛,伸手去拿保温杯,那里面是他常年喝的中药,效果很好。然而,保温杯明明就在手边,却仿佛隔着千里万里,他用尽全力都拿不到。
 
 主任见他脸色惨白,立即明白他的老毛病犯了,往前一步拿起保温杯,用力拧着瓶盖。
 
 龚开疆的视线却模糊了起来,他看到主任正奋力拧着瓶盖,急得满头大汗。瓶盖纹丝不动。龚开疆再也坚持不住了,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一声闷雷,憋了很久的暴雨倾泻而下。
 
 * * *
 
 市直机关招待所的一间办公室里,资料堆满了屋子,年轻的公务员们还在一趟一趟不断地把各种资料运进来。心浮气躁的纪泽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调查组刚到京海就吓死了一个政协副主席,先前的调查计划还没开始实行就打了水漂。
 
 在扫黑除恶工作中已经颇有经验的徐忠反倒十分淡定:“听说这个招待所的羽毛球馆不错,不如先打场球。”
 
 一进场馆,徐忠便轻轻地笑了笑。原本应该在场馆中间拉起的羽毛球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崭新的乒乓球桌台。徐忠转身看了一眼服务员,随手用羽毛球拍指了一下场地:“唉,这里不是羽毛球馆吗?”
 
 “是的,之前是,不过听说省里的领导爱打乒乓球,上面就让我们换了。”
 
 徐忠看了一眼服务员:“谁安排的?”
 
 服务员礼貌性地摇摇头:“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徐忠看看手里的羽毛球拍,纪泽用球拍轻轻地拍着自己的手掌,两人又看看场地原本的白线和不伦不类的乒乓球桌台,哭笑不得。
 
 徐忠轻轻地拍拍纪泽:“看到了吧?都在做功课呀!”
 
 * * *
 
 一位四十多岁的瘦削中年男人跟在指导组工作人员的身后,穿廊过巷,来到招待所最里面的一扇门前。工作人员没有说话,只是打开门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男人有些疑惑,却只能迈开步子走进去。
 
 偌大的游泳馆,池子里只有徐忠和纪泽两个人。徐忠一只手扶着泳池的边,一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着走进来的男人叫他的名字:“安欣?”
 
 叫安欣的男人点了点头。
 
 徐忠用手一指池边:“换衣服下来。”
 
 安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沙滩椅上已经放了一套泳具,感觉有些尴尬。“我就不用了,蹲着聊也行。”
 
 纪泽一边游一边朝安欣扯着嗓门喊道:“别呀,我们都对你坦诚相见了,你不坦诚怎么行?下来吧!”
 
 安欣看着泳池里的两人,又转头看看安静地躺在沙滩椅上的泳具,默默地拿起朝更衣室走去。
 
 换好泳裤的安欣一个猛子扎入水里,像条灵活的鱼。
 
 纪泽笑着看着安欣:“不错嘛,刚才扭扭捏捏的,还以为你不会游泳呢。”
 
 安欣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个领导身边:“第一次见省里的领导就这么坦诚,有点儿不习惯。”
 
 徐忠游到泳池边,一只手抓住了扶手,说:“游泳馆这种环境,大多数窃听设备都发挥不了作用。”
 
 安欣恍然大悟。
 
 纪泽游到安欣的身边:“这次见面不算正式约谈,你随便说说,我们随便听听,不讲证据,不用负责。”
 
 安欣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说正事吧,”徐忠看了一眼安欣,“你觉得你能协助我们查清京海的问题吗?”
 
 “如果你觉得我不能,为什么还叫我来?”
 
 纪泽突然插话道:“因为有人推荐你。但说实话,我心里没底。有人说你工作认真,待人诚恳;也有人说你不思进取,得过且过。”
 
 “你觉得自己是哪种人?”徐忠和纪泽两人开始了“无缝衔接”的“闲聊式问话”。
 
 安欣沉思了一下,郑重地说出三个字:“京海人。”
 
 纪泽和徐忠面面相觑。
 
 “一个生在京海、长在京海、热爱家乡的本地人。”安欣接着说。
 
 徐忠看了身旁的纪泽一眼,转头看向安欣:“安欣,2000年至2006年,京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民警;2006年至2008年,京海市青华区交警大队,民警;2008年至2013年,京海市公安局档案科,民警;2013年至今,京海市公安局宣传科,民警;2016年,任宣传科科长。”
 
 “惭愧,混得不怎么样。”
 
 “随便说说吧,我们想听听档案上没有写的。”徐忠看着安欣说道。
 
 “没写的多了,想听什么?”
 
 “只要是真话、实话,都想听。”纪泽又插话道。
 
 安欣一个苦笑。
 
 “这样吧,就从你加入京海市刑侦支队讲起吧。”徐忠说。
 
 安欣看了看徐忠和纪泽,转头看着碧蓝色的泳池,自言自语道:“刑侦支队吗?”他盯着水面,陷入了回忆。
 
 
 
 
 第二章 警队新人
 
 2000年的京海市夜景远远没有二十年后那样灯光璀璨,即便是夜空中正在绽放出绚烂的烟花。更何况近郊地区排水渠这样的地方,尽是农村迁移后的断壁残垣。地面上,点亮夜色的是七八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因为暴雨,排水渠外形成了一片大大的水洼。警察们正拉起警戒线维持秩序。上百名群众站在警戒线外议论纷纷。这些普通百姓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京海市公安局局长孟德海带着人来到排水渠前,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勘查灯亮起——排水渠的出水口处隐隐浮着一个泡胀了的人体,头发被出水口的栏杆挂住,尸体上下漂浮着。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一些警员正努力把围观群众劝到警戒线外。
 
 孟德海看了一眼,皱皱眉头说:“赶紧捞上来。”
 
 警员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主动应声。
 
 孟德海左右看看,忽然喊了一句:“安欣!”
 
 年轻的安欣穿着崭新的警服,站在外围负责维持秩序。他意气风发,站得笔直,对局长的叫声置若罔闻。在他的身边站着与他年龄相仿的同事李响,与安欣截然不同的是,李响是从农村一路考上来的,对公务员的身份异常珍惜,虽然人高马大,但他做事处处透着谨小慎微。听见局长的叫声,李响赶紧推了安欣一把。
 
 “局长叫你呢,还不抓紧表现!”
 
 安欣用手摸了摸身上崭新的警服,撇撇嘴:“刚发的衣服,我可不想弄得一身又臭又脏。”
 
 此时的孟德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安欣!到底来了没有?!”
 
 李响看了看还是一动不动的安欣,又看看有些不耐烦的局长,赶紧打圆场:“来了来了!”
 
 李响说着颠儿颠儿地跑到水洼前,站在局长身边的老警察自动把位置让开。
 
 李响满脸期待地望着孟德海。
 
 孟德海小声道:“把衣服换上,小心点儿。”
 
 “是!”李响兴高采烈地脱了制服,同事把防水的皮衣裤给他换上。
 
 孟德海看着跃跃欲试的李响,又回头看看不远处站着的安欣,无奈地摇了摇头。
 
 腐尸被装进尸袋,拉上拉链。
 
 努力不让自己干呕出来的李响脱下皮衣裤,身上的恶臭让同事都躲得远远的。
 
 孟德海拿了件警用棉大衣走过来披在李响身上。李响受宠若惊,立正敬礼道:“谢谢局长。”
 
 “你叫李响?”
 
 “是!”
 
 “我记住你了,好好干!”
 
 李响正高兴着,身后同事张彪等人的小声嘀咕却钻进了他的耳朵。李响正打算装没听见,一声重重拍击警车前盖的声音却吓了他一跳。
 
 “说什么呢?有种你下去,这个脸给你露!”安欣瞪着嚼舌根的几个人。
 
 张彪瞥了安欣一眼,几个人散开了。孟德海却闻声走了过来。
 
 “安欣!”
 
 安欣一个立正:“到!”
 
 “刚才叫你没听见吗?”
 
 安欣一本正经地回答:“报告!一直在维持外围秩序,群众太多,声音太嘈杂,真没听见。”
 
 裹着大衣的李响感激地望着安欣,露出了笑容,既为了搭档的仗义执言,更为了他把在局长面前表现的机会给了自己。
 
 孟德海眯着眼睛看看面前的安欣,笑了笑。
 
 “除夕那天,你们刑警队的排班调一下,你和李响去值班!”
 
 “局长,您日理万机,这种小事也要管?”安欣一下子泄了气。
 
 “我倒是想不管,你自己主动要求进步啊!回去之后拿着排班表去找曹闯。记住,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
 
 安欣哭丧着脸:“局长,我的觉悟是不是提升得有点儿太快了?”
 
 孟德海举手作势要打,安欣赶紧溜了。孟德海看着安欣的背影,忽然笑了:“小兔崽子。”
 
 * * *
 
 清晨的阳光洒在干净偌大的操场上,整个操场上只有两个人影。一个是穿着笔挺警服的安欣,而另一个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安长林。安长林与孟德海年纪相仿,人显得更精干一些,多年部队生活的痕迹深深地刻在他身体的每一寸肌理中。和孟德海一样,安长林也是安欣父亲的老战友,安欣父亲在牺牲前将儿子托付给了安长林和孟德海。看着眼前这个老战友的遗孤终究如宿命般也身穿警服,头顶警徽,安长林居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已经有汗水从额头滑落的安欣随着安长林的指令完成队列操练,虽然只有他自己在做着动作,却认真专注得像置身队列中。
 
 “正步走!”“立定!”
 
 安长林站在安欣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安欣。“稍息。你在部队操练了三年,你说说,队列操练的意义是什么?”
 
 “报告,首长同志,队列操练强迫人改变从小养成的行走习惯,将两条腿交出去,纳入军人的步伐。从在操场上迈出第一步开始,就必须面临之前所有生活习惯的下意识反抗。但军人必须压抑这种反抗,学会服从,学会融入。回答完毕,请指示。”
 
 安长林点点头,眼神中有一丝骄傲的神色一闪而逝。
 
 “你部队上的所有主官都告诉我,你是个好兵。我们都希望你留在部队里,可你非要脱下军装,换上这身警服。”安长林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安欣,部队和地方不一样。从部队下来,每个人都会积存巨大的能量,这能量在社会上该如何释放?释放不好反而会惹大麻烦。”
 
 安欣望着安长林,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老孟让你下去捞尸,为什么不去?”
 
 安欣一脸无辜:“我真是没听见。”
 
 “严肃点儿,人家那是给你机会!你倒好,整天吊儿郎当的!”
 
 安欣嘴里嘟囔着:“我不用那些虚的,警察这个职业行与不行是靠实力说话的。”
 
 “人不大,口气不小,就你那三脚猫的两下子?”安长林说着,用右手指了指地上的拳击手套,“来,咱爷俩练练!”
 
 安欣为难地看着安长林:“这……不好吧?”
 
 安长林已经脱了衣服,露出一身健硕的肌肉。“服从命令!”
 
 一老一少换上装备,开始了这场彼此较劲的友谊赛。
 
 安欣仗着年轻力壮,拳脚带风,却都被安长林轻松化解。“小子,你是没吃早饭吗?”
 
 安欣拳脚更快,嘴上也不吃亏:“报告,要尊老嘛!不敢使太大劲!”
 
 安长林哼了一声,开始反攻。安欣认真应付,渐渐地打得起了劲。安长林看准破绽,突然从背后勒住安欣的脖子,将他死死锁住。安欣猝不及防,被勒得直翻白眼,只好拍地认输。
 
 安欣趴在地上,不住地咳嗽:“咳咳咳……叔,你这招太狠了。”
 
 “我还是跟你爸爸学的呢,他用这招救过我的命。”
 
 安欣揉着脖子:“太狠了,不行,我也得学会这一手。”
 
 “兔崽子,想拿这招对付我?”
 
 “对付犯罪分子,哪敢对付您啊!”
 
 “要是有一天我犯了事情呢?”
 
 安欣一愣。
 
 安长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来,说来听听,你会不会对付我?”
 
 “您说的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出现,所以,不用考虑!”
 
 安长林一脸严肃,正色道:“别拿话绕开,你如果真想当一辈子警察,就记住了,不管是谁,只要犯了罪,都一样对付!”看着安欣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安长林继续说,“我还是觉得特警或者是法制科更适合你。你是个好孩子,但好孩子不一定能当一个好刑警。你爸牺牲的时候嘱咐我们好好照顾你,你非要到刑警队,真出事儿了,我们两个老家伙怎么交代?”
 
 “叔,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选的,不用你们交代。”
 
 “这是你的人生不假,可你怎么就能知道你现在选择的人生就是你将来不会后悔、一定想要的人生呢?你再考虑考虑,政治处有个空缺,你打个申请。”
 
 安欣急得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安叔,你、我爸还有孟叔,都是我的偶像。你们仨都不是从文职做起的,别指望我去。”
 
 安欣说完,不等安长林说话,转身扬长而去。
 
 
 
 
 第三章 春节
 
 每年春节前夕,正是菜市场最繁忙最挣钱的时候。此时,三十多岁的水产店老板高启强正忙得不可开交,他一边捞鱼过秤,一边夸着买鱼的人:“会挑!冬天鲤鱼最肥,熬汤都是白花花的,三斤六两,算你三斤半,吃得好再来啊!”
 
 几个戴着红袖标的市场管理员从隔壁摊子经过,为首的是人高马大的兄弟两个——唐小龙和唐小虎。兄弟俩都是一脸横肉,凶神恶煞。高启强看见他们,急忙跳出摊位,追了上去。
 
 “那个,听说年后市场要装修,管理费又涨了?”
 
 小龙一脸嫌弃地边走边说:“嫌贵?正好别干了,有人想要你这个摊位,跟我说好几次了。”
 
 “别啊,我没意见!我就怕装修完不让我续租了,跟你先定下。”
 
 小虎在路过的水果摊上抓起一个苹果,用手擦擦就吃。“你说定就定啊?竞标吧。”
 
 “竞标?什么竞标?”
 
 小龙见他不开窍,搂过肩膀低声说:“人家为了要你这摊位,快把我家门槛踩破了,你也别太抠,多少表示表示。”
 
 高启强恍然大悟:“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来条鱼,新鲜着呢!要不来点儿虾,你随便拿……我跟你们说,今天这虾……”
 
 小龙、小虎一脸嫌弃。没等高启强把话说完,小龙打断道:“小虎!”
 
 小虎马上会意,喊了声:“哥。”
 
 小龙瞟了一眼高启强,问小虎:“你看上那大彩电叫什么?”
 
 “哥,你太土了,还大彩电,那叫等离子。”
 
 小龙嘿嘿一笑:“是吗?带我见识见识。”
 
 小龙故意瞥了一眼高启强,兄弟俩边聊边走。高启强看看自己的摊位,又看看那两人的背影,犯起了愁。
 
 * * *
 
 过年气氛十足的商场音乐悠扬悦耳,虽然快到打烊的时间了,却还是人满为患,好不热闹。高启强踩着临关门的时间点进了商场,来到彩电专柜前东张西望。向服务员细细一打听,他才发现等离子电视贵得令人咋舌,即使将自己的钱包翻个底儿掉,也只买得起一个普通的大彩电。
 
 旧厂街老旧的家属楼楼道里十分昏暗,高启强抱着彩电满头大汗地到了家门口。几声“咚咚”的踢门声后,屋内温馨的光亮透了出来,弟弟高启盛和妹妹高启兰露出脑袋,惊喜地替哥哥接过彩电——家里老掉牙的东芝彩电显像管老化,消色严重,彩色的已经快成黑白的了。
 
 高启兰高兴得都要蹦起来了:“今年终于能好好看春晚了!”
 
 高启强连忙制止正准备拆包装的高启盛:“别拆啊,要送人呢!”
 
 高启兰失望地坐在沙发上,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的旧电视。
 
 高启强有些尴尬,擦擦手,转身进了厨房。
 
 弟弟高启盛跟进厨房,一边看着忙着给肉化冻、准备切菜的大哥,一边拿起一棵葱,帮着剥起来。“哥,过了这个寒假,我就要大学毕业了,我回来帮你挣钱。”
 
 “回来干什么?你脑瓜聪明,成绩又好,多往北京、上海的公司投投简历,最不济,也在省城找个工作,别回来!”
 
 “哥,你不懂,大公司实习期很长的,而且没什么钱。”
 
 “钱用不着你们操心!你俩就负责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将来活出个人样,让咱爸妈高兴!”
 
 高启盛没有回应高启强的话,低着头自己盘算着。
 
 房间里端端正正挂着父母带着三个孩子的合影——三兄妹喜笑颜开。那时应该是三兄妹最美好的时光,也是他们最珍贵的回忆。
 
 * * *
 
 除夕夜,踩着地上鞭炮的碎屑,一身新衣的高启强来到了唐氏兄弟的楼门洞口。他拎着满兜子的烟酒和海鲜,望着眼前的楼道,那里将决定他新一年的命运。
 
 门被敲开,叼着烟卷的唐小虎一见是高启强,招呼都懒得打,转身就往屋里跑。“诶!别偷看我牌啊!”
 
 屋子里乌烟瘴气,唐家兄弟正和另外两个治安员在打牌,高启强宛若空气。电视柜上赫然摆着一台等离子电视,高启强四下看看,没有看到自己买的那台彩电。他尴尬地站在那儿,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依然硬着头皮凑上去:“过年了,来看看你们,带点儿年货。”
 
 唐小龙抬眼,像是刚刚看见他。“老高啊,东西放下,喝茶自个儿倒。”
 
 “没事,我就是来问问,我那个摊位能定了吗?老没信儿,我心里没底,年都过不好了。”
 
 唐小虎一脸不屑地看着高启强:“你怎么不懂事儿呢!定了你的话,能不给你信儿吗?还不明白?”
 
 唐小龙接话道:“老高,趁早做打算,树挪死人挪活,换个地方一样发财。”
 
 高启强站在原地气得直抖,想摔门而去,又想起自己送的彩电。“那把电视还我!我们家里的电视还一直都是坏的。”
 
 唐小虎扔掉手里的牌:“你再说一遍。”
 
 高启强指着摆在那儿的等离子电视:“反正你们有别人送的等离子,也看不上我那台,你们不用,就还给我!”
 
 唐小虎刚要站起身发作,小龙按住他。“他那破电视放哪儿了?”
 
 唐小虎扭了一下头:“阳台上。”
 
 唐小龙从阳台上把电视拖进来,撕开包装,看着高启强:“瞅瞅,是你送的吗?”
 
 高启强看了一眼,点点头:“对。”高启强刚要搬电视,立马被唐小虎等三个人围住了。唐小龙看看高启强,咧嘴笑了笑:“这破电视呢,我们确实看不上眼,但得教你点儿规矩,送出手的东西,不能往回要!”
 
 说完,唐小龙把电视抱起来,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显示屏破碎,零件迸得到处都是。
 
 高启强看着地上粉身碎骨的电视,血一下子涌上了头,眼睛瞬间红了。
 
 唐小虎在旁边还插了一句:“没爹妈管教的小子,就是没规矩。”
 
 高启强脑子“嗡”的一声,没有犹豫,瞬间扑向唐小龙。
 
 新华里小区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春晚开场的喜庆音乐。这一切突然被警车鸣笛声打破。楼下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群众,朝着楼上的窗户看,虽然窗户紧闭,但还是会有惨叫声偶尔传出。安欣和李响身着便装,举着警官证,分开人群挤进去。到了唐家门口,他们发现唐家房门大开,屋里一片狼藉。唐小龙和唐小虎挥着棒子,带着另外的治安员,朝地上的人死命踹着。地上的人佝偻成一团,一动不动。
 
 一马当先的安欣见状,大喝一声:“警察!住手!”
 
 唐小龙一脸凶相,拎起沾着血的棒子,回头看看:“你们怎么才来啊?”
 
 李响举起证件:“你们,蹲下!抱头!”
 
 唐小龙瞪着他们,蛮横地拍拍胸脯:“我他妈是受害人!”
 
 安欣过去,一把把他的胳膊扭到背后,拿走了他的棒子。
 
 唐小龙疼得哇哇大叫。一个保安员手上还拎着啤酒瓶子,李响上去一脚踢掉,大喊:“都蹲下!听见没有!”
 
 其他人看着安欣和李响,都了下来,乖乖蹲下。
 
 唐小龙还在顽抗挣扎:“警察同志,是我们报的警!地上那个人才是你们要抓的抢劫犯!”
 
 安欣和李响对视一眼,疑惑地望着地上那个遍体鳞伤的人。
 
 高启强满脸鲜血,捂着肚子,疼得抽搐。
 
 * * *
 
 刑侦队的审讯室里,高启强被铐在凳子上,脸上的伤口被简单处理了一下。鼻青脸肿的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安欣把手里的X光片举起来给他看。“你看,骨头没事儿,都是皮外伤。”
 
 高启强张嘴刚要说话,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直吸凉气。“我就说不用照,你们非要照,拍片子的钱我可不出!”
 
 安欣和李响没想到好心没好报,让他给噎住了。
 
 李响咳嗽一声:“没事是吧?那就交代一下吧,为什么入室抢劫?这大过年的,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抢劫,是他们恶人先告状!”
 
 李响看着高启强:“你还有理了是吧?好,你说说,大年三十,你跑到人家家里干什么?还把人家电视砸了。”
 
 高启强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想要站起来,因为手铐铐在凳子上,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电视是我的!我送给他们,让他们给砸了!说是砸了也不还给我!”
 
 安欣朝着高启强摆摆手:“你别激动!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高启强头上青筋暴起,刚刚处理好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安欣递给他毛巾,让他捂着伤口,又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
 
 “我是卖鱼的,在旧厂街菜市场有个摊位。小龙、小虎兄弟俩是菜市场管理处的治安员,其实就是恶霸。每个月除了摊位租金,还要单给他们交一份管理费。年后菜市场要装修,租金、管理费都要涨,就这还不一定能续租。这个摊位是我一家唯一的收入,为了保住它,我只能给他们送礼……”
 
 听着高启强的讲述,安欣不自觉地产生了共情,等高启强说完,安欣的愤怒已经溢于言表。一直在旁边记录的李响在桌子下面碰碰他的膝盖,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启强:“你先动的手是吗?”
 
 高启强点点头。李响忽然提高嗓门:“是不是?”
 
 高启强也忽然咆哮了起来:“是,是!但我没有抢劫!”
 
 李响猛地一拍桌子:“你喊什么?你还有理了?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发生的纠纷,寻衅滋事肯定够了。”
 
 安欣还想说什么,李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二人站起身。
 
 高启强焦急了起来,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有些哀求地说:“你们说怎么定就怎么定,我认,但是能不能放我回去过个年?我弟弟妹妹还在家等我吃年夜饭呢。”
 
 安欣看了一眼高启强,安抚道:“你放心,我们会核实情况……”
 
 李响连忙打断他:“早干什么去了?!想过年,别先动手啊!”
 
 * * *
 
 安欣和李响一前一后来到了公安局的走廊外,李响把愤愤不平的安欣直往外推。“你说你激动个什么劲?晚上我一个人值班就行了,你回去吃年夜饭去。”
 
 “不行!得把唐家哥俩叫过来再核实一遍。”
 
 “核实了有什么用啊?高启强说的都是真话又有什么用?他主动到人家家里,又是他先动的手。寻衅滋事,板上钉钉。”
 
 安欣看着李响,拿手指着审讯室:“高启强属于被逼无奈。该收拾的是唐小龙和唐小虎!”
 
 “打住。他们哥俩的问题属于经济问题,不归咱刑警队管。”
 
 安欣愤愤地看着李响:“眼看着老实人挨欺负,咱们不帮他,还算警察吗?”
 
 李响一脸无可奈何,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两人在走廊里安静地站了片刻。“安欣,天底下不公平的事儿多了,警察管得过来吗?我们要管,也得在职责允许的范围里。你明不明白?”
 
 正说着,外面一名值班的女警探出脑袋:“安欣!门口有人找你。”
 
 * * *
 
 安欣一出市局大门,被冷风吹得一哆嗦。孟德海的妻子崔姨惦记着安欣,给他送来了刚出锅的饺子和几个年菜,让他跟值班的同事一起吃。安欣感动地看着崔姨离开的背影,却看到了从墙角里怯生生走出来的高启盛和高启兰兄妹俩,俩人一个抱着大衣,一个搂着小饭盒。确认了高启强确实在里面之后,高启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是他妹妹,警察大哥,我哥绝对是好人!”
 
 安欣看着兄妹二人,无奈地说:“你们先回去吧,等我们了解清楚情况,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高启盛连忙说:“那……能不能麻烦您,把大衣和饺子带给他?他出门的时候穿得太少了。”
 
 高启兰也赶紧插嘴:“警察大哥,能不能让我们进去陪着我哥?今天是大年夜,一家人要在一起过的。”
 
 安欣为难地看着兄妹二人,说:“这里是公安局。”
 
 高启兰点点头:“我知道,我不怕,这里不是最安全最公平的地方吗?”
 
 拗不过二人,安欣只好将他们带进了值班室。高启兰用冻得发红的手把简陋的双层饭盒打开,一层小菜,一层饺子,都凉透了,黏糊糊成了一坨。
 
 按照规定,他们带来的东西不能交给高启强,安欣便想了个主意。他将值班室的门打开,又去对面的审讯室给高启强送了些崔姨带来的饺子。高启强从安欣故意留下的门缝里隐约可以看到值班室的弟弟妹妹。
 
 安欣看了高启强一眼:“高启强,你家人来给你送年夜饭了。”
 
 李响正在整理笔录,听见安欣的话,连忙正色道:“不行啊,不能跟家属接触。”
 
 安欣向李响使了一个眼色,小声地说:“我知道。这饺子是我的。”
 
 李响走到审讯室门口望了一眼,把门关上。
 
 “关门干吗?都审完了,让他看会儿春晚。”
 
 李响茫然地看着安欣:“这里怎么看?”
 
 安欣重新推开审讯室的门,转头看向高启强:“那就让他听一会儿,听一会儿也好啊。”
 
 对面电视里正在放春晚的小品,笑声一阵响似一阵。
 
 安欣把李响推出去:“年夜饭也有你一份,赶紧过去吃,门不许关啊!”他回过头,看高启强手里捧着饺子,正哽咽着。“快吃啊,都坨了!”
 
 高启强点点头,把一个饺子囫囵地吞了下去。里面的高启强和外面的兄妹都吃着崔姨给安欣送来的饭菜,也算是他们一家人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安欣看着一脸伤的高启强,问道:“味道怎么样?”
 
 高启强的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可他却慢慢地笑着说:“……好吃!”
 
 隔壁的值班室里,春晚正好演到歌曲《举杯吧朋友》。
 
 在李响的注视下,高启盛和高启兰一边吃一边抹着眼泪。
 
 音乐声中,审讯室里的高启强抬起头,两眼通红。“安警官,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叫你一声兄弟。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还有,明年,请你到我家去吃年夜饭。”
 
 安欣点点头:“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别冲动,遵纪守法,遇到困难来找警察,我就去。”
 
 高启强哽咽着:“我记住了!”
 
 安欣微微一笑,捏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
 
 
 
 
 第四章 “2.1”专案组
 
 刑警队的会议办公室里,年逾五旬的曹闯带着队员分析案情,他是安欣和李响的师父,也是刑警队支队长。
 
 一名女警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展示出一组被害人照片。“死者身份查实。姓名黄翠翠,年龄二十八周岁,是个失足女,专在旧厂街一带活动,扫黄大队抓过她,有记录。从被害者的伤口切口看,凶手有丰富的外科手术经验,因为死者的双肾都被摘除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摘除的。”
 
 众人十分愤慨。
 
 安欣盯着屏幕上的照片,问道:“是器官交易?”
 
 曹闯点点头:“很可能涉及有组织的器官盗卖。但从过往侦破的案例来看,器官买卖都是图财,不会杀人。这种杀活人取器官的从未发生过。为防止凶手是个流窜团伙,我们已经向周边各市、县公安机关发出通告,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类似案件,所以也不能排除其他作案动机。经讨论决定,市局成立‘2.1’专案组,由安副局长挂帅,具体工作我来负责指挥,必须尽快侦破。”
 
 整个春节假期刑警支队的人都没闲着,把黄翠翠生前活动的街区和老家挨个走访了一遍。她已经三年没回过老家,老家的母亲带着黄翠翠留下的五六岁的女儿黄瑶艰难生活,甚至不知道黄翠翠死亡的消息。安欣一直游荡在旧厂街的出租房中,黄翠翠的同居男性不固定,但他最终锁定了几个人,正在逐一排查当中。向局长和副局长汇报完工作,安欣开着车来到了看守所。
 
 高启强走出看守所的大门,脸上的伤和淤青基本痊愈,只贴着几块创可贴。刺目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安欣穿着便装,倚在那辆桑塔纳上,冲他招招手:“老高!”
 
 高启强又惊又喜地跑过来:“安警官!”
 
 安欣一甩头:“上车,送你回去。”
 
 高启强很是感动,问:“你是专门来接我的吗?”
 
 “看守所位置偏、公交少,我想着你回去不方便。”安欣说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走吧。”
 
 耿直的高启强鼻子有些发酸,他说不出太谄媚的话,只点了点头:“麻烦你了。”钻进车里的一瞬间,看见坐在后面的李响,高启强连忙点下头:“李警官好。”
 
 一路上,高启强僵直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显得十分拘束。
 
 安欣看着有些僵硬的高启强,调侃道:“来和回去坐的都是这辆车,感觉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现在想明白了。”
 
 安欣点点头,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高启强:“这就对了,别让我再接你去公安局。以后收着点儿脾气,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高启强接过水,重重地点点头:“记住了。安警官,路过旧厂街的菜市场时能不能停一下?”
 
 “刚说了不惹事……”
 
 “我就想再看一眼,当告别了。”
 
 * * *
 
 菜市场的装修工作已经开始了,到处立着脚手架,地面一片杂乱。高启强走到自己的摊位那儿,鱼缸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唐小龙远远看见走过来的高启强,一脸坏笑地迎了上去:“呦,看看,这是谁来了?”
 
 高启强一愣,回头见小龙、小虎和几个跟班正戴着安全帽站在他身后。小虎上去拍了拍高启强的肩膀,说:“老高,这么快就放出来了?我以为怎么不得关你个俩月仨月的。”
 
 安欣看着嚣张跋扈的小龙和小虎,上前一步,说:“那说明你不懂法,治安拘留五天以上十天以下。”
 
 小虎瞟了一眼安欣:“你是什么东西?”
 
 小龙连忙拉了小虎一把:“别瞎说,这是给咱们做笔录的警察同志。”
 
 小虎看了看安欣:“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拍拍自己胳膊上的袖标,“咱们同行。”
 
 安欣看着面前的小虎,轻蔑地笑了笑:“同行?就你?我跟你可不算同行。”
 
 “怎么,有编制了不起啊?”
 
 安欣看着眼前的小龙和小虎,淡淡地说:“警察维护治安,可不收管理费。”
 
 小龙连忙上前搭话:“说得对,隔行如隔山,各有各的规矩。说到底,都是为人民服务,我们也是正规持证上岗。”
 
 “你们的工作我管不着,但是如果被我知道你们工作过程中使用暴力手段,我是一定要管的。”
 
 小虎越听越气:“你他妈,越说越来劲是吧?你一个小警察有什么呀?多管闲事一样弄你!”
 
 几个跟班气势汹汹围了上来。眼看安欣和高启强要吃亏,突然,“轰隆”一声,墙边堆放的装修材料倒了一片。李响站在一地狼藉里,拍拍手上的土:“谁放的啊?这么不牢靠,伤着人怎么办?”
 
 小龙看着李响,愤愤地说:“又他妈来一个管闲事的!”
 
 李响忽然笑了:“我刚才听你们说小警察对吧?”他朝着小龙钩钩手指,“你过来。”小龙、小虎互相看了一眼,警惕地走过去。李响一把搂住小龙,悄悄地指了指安欣,低声说:“你知道他姓什么?听好,他姓安,安全的安。市公安局副局长也姓安,你说巧不巧,也是安全的安。”小龙一怔,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李响看着小龙,笑着说:“他是警察,但不是小警察。”
 
 众人望向安欣,仿佛在看一件展览品。安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一直追求的作为安欣个人的价值在这一瞬间仿佛又被否定了一次,可是他又明白,这样的身份确实是平息目前这个小矛盾的最佳方式。
 
 * * *
 
 位于城乡接合部的一处村民自建的简易楼里,一位一脸浓妆、微胖的房东大姐正引着安欣和李响往楼上走。由于房租便宜,不少外来务工人员都会选择在这里租住,所以往来的人比较多比较杂。顶头的一间房子便是黄翠翠租的,房东大姐不常来,并不清楚黄翠翠的具体行踪,只是将他们带到门口,准备开门。
 
 突然,屋里传来脚步声。安欣和李响对视一眼,都是一惊。安欣把食指放到唇边,示意房东大姐别出声,慢慢从腰后摸出枪来。李响会意,也掏出枪,这才示意房东开门。
 
 房东的手开始哆嗦,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孔。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是重物坠地的声音。安欣急了,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只见房间内窗口大开,屋里空无一人。安欣连忙冲到窗口,看到一个男人正穿过陋巷狂奔。安欣想都没想,一扶窗台,纵身跳了出去。李响见状,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跳了下去。跳楼逃跑的汉子见到后面有警察追,跑得更快了,不断把巷子里住家门前摆放的家什甩在路上。
 
 安欣边追边喊:“站住,警察!”
 
 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停下来观看,安欣没有办法,只敢喊,不敢开枪。
 
 气喘吁吁的汉子从小巷一路跑出,穿过马路,钻进小商品批发市场,翻过一个又一个摊位,引起阵阵惊呼和谩骂。安欣冲李响做了个手势,两个人分头去追。汉子只顾盯着身后的安欣,没提防被迎面插过来的李响一把扑倒。李响费力地把他的两只手绑到身后。安欣松了口气,把枪插在腰后,也上来帮忙。商贩和顾客们纷纷往前挤,看热闹。
 
 安欣朝着围观的群众挥挥手:“散散,都散了吧!”
 
 李响刚给汉子的一只手套上手铐,突然发现他腰里别着异物。衣襟掀开,李响吓得脸登时白了。汉子的腰里赫然别着一只67式木柄手榴弹,保险盖已经打开。趁李响晃神的工夫,汉子用一只手拔出了手榴弹,面目狰狞地大声嘶吼着:“啊——!”猛地拉开了保险栓,木柄下白烟直冒。
 
 安欣登时脑子炸了,不顾一切撞开李响,自己扑倒在汉子身上。
 
 * * *
 
 “67式木柄手榴弹教练弹和真弹的分量一样,拉了弦之后能冒点儿烟。现在连民兵练投弹都不用这个了,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儿捡来的。”安欣得意地说着,似乎衣服上被烧出的几个破洞是他的战利品。他一副轻松的样子,仿佛自己在扑到手榴弹上之前就已经看穿了真相。一直一声不吭的李响当然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前往审讯室的时候,走在后面的李响轻轻拽拽安欣的衣角。
 
 “安欣,往后我欠你条命。”
 
 “去你的吧,晚上请我吃夜宵。”
 
 * * *
 
 蓬头垢面的汉子被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曹闯、安欣、李响三人,瑟瑟发抖。
 
 没怎么费劲,汉子就吐了个干净。他是货车司机,也是黄翠翠的“顾客”,两个人聊得来,黄翠翠便给了他一把家门钥匙。他为了躲避追赌债的,藏在黄翠翠屋里,元旦之后再没见过黄翠翠本人。他拿着从民兵训练基地捡的手榴弹,本来想着吓唬追债的人,却没想到遇上了不怕死的安欣。唯一有些价值的线索便是黄翠翠曾对他说过想要改邪归正,但是为了能把孩子接到身边,自己需要更多的钱。
 
 安欣、李响和技术员重新回到黄翠翠的出租屋找寻线索。
 
 李响打开抽屉,发现了一份意外死亡保险单,保险单下还有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几个字:“大爱无疆,舍己为人。”京海几家大型医院都有人见过这种卡片,尤其是危重病人。意外保险,缺钱的黄翠翠……乍一看似乎合理,可是既然黄翠翠想要将自己的女儿接来一起生活,又怎么会为了钱把命都搭上呢?难道是黄翠翠打算卖一个肾,又怕手术有危险,所以买了保险,这样无论如何,都能给孩子留下一笔钱,结果手术出了意外?又或者……那伙人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活着走。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摘除两个肾?
 
 带着疑问,安欣按照卡片的电话拨了过去,然而对方显然是惯犯,十分谨慎,一通电话根本抓不到把柄。为了不打草惊蛇,安欣不再拨打电话,而是当即决定:装成重症病号,去医院引蛇出洞。
 
 
 
 
 第五章 引蛇出洞
 
 就在安欣忙着部署伪装行动的时候,高启强也在四处寻找着合适的摊位。几乎跑断了腿却依然一无所获的高启强沮丧地走回家,却没想到唐家两兄弟正在楼梯口等着自己。本以为两兄弟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却没想到他们是来给自己送礼的,一台崭新的等离子电视就摆在高启强的家门口。兄弟二人满脸挂笑,一边赔不是,一边和高启强称兄道弟。几番交谈后,高启强终于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唐家兄弟自从上次见到安欣和李响之后,便四处打听安欣的身份,确定了安欣不是他们以为的“小警察”,又亲眼看到高启强和安欣能说上话,这才来找高启强讲和,并保证高启强原先的摊位依然给他留着。
 
 高启强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兴奋,又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说:“唉,说实话,我这年也没过好,蹲了好几天拘留所,吃不好睡不好,遭了不少罪。但是没有办法,还是要爬起来干活,我得供小兰和小盛上学呀,要不然这经济就太紧张了。”
 
 唐小龙看着高启强,咬紧牙关说道:“强子,从今天起,管理费免了。”
 
 高启强弹簧一样跳起来:“说定了!”
 
 * * *
 
 市医院住院部走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由远而近;修长笔直的双腿、纤细的腰肢、黑长的头发,引得无数病人观望——女孩儿快速在每个病房门口都扫视一眼,寻找自己的目标。
 
 安欣扶着点滴架,刚走到门口,看到女孩儿后赶紧溜了回来。他背对着门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整个脑袋。高跟鞋的声音在他的病床前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从被子外面传来的冷静的女声:“16床,点滴打完了,给你拔针,伸出手来。”
 
 被子里的安欣眨了几下眼睛,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多想,女生又接着喊道:“16床,拔针啦!”
 
 安欣慢慢把被子从头上拉下来,一抬眼却看到了满眼泪水的孟钰。孟钰是孟德海的女儿,与安欣年龄相仿,二人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孟钰本来在北京学新闻,回家探亲时偷听父亲孟德海打电话,以为安欣真的病了,便第一时间冲到了医院。如果说这辈子安欣真正怕什么人的话,孟钰绝对算得上其中一个。
 
 “起来,走,马上走!我现在就给你订票。不,不订票了,有什么车坐什么车,跟我去北京,我给你找最好的医院。”说着话,孟钰便从包里拿出手机。
 
 安欣匆忙按住孟钰要打电话的手。“我真没事儿,不骗你!”安欣望着孟钰的眼睛,一脸真诚,“真的!”
 
 孟钰看着安欣,似乎松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如果不是我找到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安欣无法告诉孟钰真相,看着面前为自己担心的孟钰,只能反复说着“对不起”。
 
 孟钰的到来一下子在住院部传了开来:一个命不久矣的痨病鬼却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几个病人和病人家属谈论着安欣和孟钰,混在其中的有一个长发的落魄中年汉子,外号疯驴子,一副病鬼模样,带着阴狠的眼神看着不远处送孟钰离开的安欣,动起了脑筋。
 
 * * *
 
 窗外,万家灯火,星空闪烁,窗内,医院应急通道的楼道里却挤满了抽烟的病人和家属,个个愁容满面。安欣一走进来,差点儿被烟味呛个跟头。
 
 疯驴子换了身病号服,外面裹着大衣,一副老病号的模样,看见安欣走进来,不声不响地凑到安欣身边,从大衣里面掏出烟:“来一根?”
 
 安欣摇摇头:“谢谢,不会。”
 
 疯驴子瞥了安欣一眼,自顾自地把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来这儿都是抽烟的,你不抽烟来干吗?”
 
 “在病房里容易胡思乱想,出来散散心,瞎走走来的。”
 
 疯驴子一副了解了的表情:“得的什么病?”
 
 安欣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说了一句:“胃癌。”
 
 疯驴子看着安欣,有点儿不可思议,又捏了一把安欣的胳膊,“这,挺壮实啊?”
 
 “早期,算是运气好吧!”
 
 “好个屁,运气好能得这王八蛋病?”
 
 此时安欣心里在迅速地做出判断。“你呢?”
 
 疯驴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我一身病。”说着,掀开衣服给安欣看刀口,腰间闪过一道长疤,“过一天少一天。”
 
 安欣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想要离开。疯驴子马上接话:“我倒是没什么,就是觉得对不起家里。为了治病,把家里钱花得差不多了,最后还得死。”
 
 安欣叹了口气:“死了的倒落个轻松,活着的可怎么办呢……”
 
 疯驴子看了一眼安欣,干笑了两声:“是啊,尤其你还有个那么漂亮的媳妇儿。”
 
 安欣警惕地看着疯驴子:“你说什么?”
 
 “嗨,还藏着掖着的。那姑娘那么惹眼,瞎子都看见了!谁不羡慕你啊!”
 
 安欣瞬间无语。
 
 
 
 
 
 第六章 出师不利
 
 第二天晚上,市医院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亮,仿佛像灯塔一样给人指引方向。医院内外的商贩和保洁员等已经换成了刑警队员。疯驴子从马路对面的车上下来,在车内曹闯的注视下走进医院大门。
 
 漆黑的应急通道里,安欣换上了病号服,外面裹着件外套,正坐在楼梯上等他。此时的安欣又恢复了医院里的神态,看见疯驴子,笑着打了声招呼:“老哥,来了。”
 
 疯驴子想笑,可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的腿止不住发抖。
 
 “镇定点儿,紧张的应该是我,是我去做手术。”
 
 “可我从没想过送警察去做手术,大哥,我能抽根烟吗?”疯驴子指指消防栓。
 
 火光骤然亮起,疯驴子狠狠嘬了一口,脸色缓和了一点儿。
 
 “政府,一会儿真要有事,你可要保护我啊!”
 
 “你只要配合就不会有事。”
 
 疯驴子嘬着烟,拼命点头。烟头的红色光点在楼道里忽明忽暗。
 
 * * *
 
 门诊大厅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墙上的电子钟显示时间已接近十一点半。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在医院的楼道里,安欣盯着疯驴子手里的手机,观察疯驴子的反应。疯驴子时不时瞟一眼安欣,脸上直冒汗。
 
 安欣把下巴杵在自己的双手上,说:“疯驴子,你是不是真疯了?跟警察耍花样呢?”
 
 疯驴子急得有点儿结巴:“我……我……我能耍什么花样啊?他们来不来,我说了又不算。”
 
 安欣抓起疯驴子拿着电话的手:“给他们打电话。”
 
 “他们用的都是公用电话,打也没用。”疯驴子解释着。
 
 安欣忽然生气了,大喊一声:“打!”
 
 疯驴子连忙拨通电话,开了免提。对面传来单调的嗡鸣,无人接听。一声声嗡鸣扰乱着安欣的心。
 
 忽然,耳麦传来曹闯惊喜的声音:“各单位注意,疑似目标出现。”
 
 一辆白色面包车驶进医院大门。张彪的眼睛瞪得溜圆,盯着车尾牌,随即疑惑地对着耳麦说:“曹队,有点儿不对劲……”
 
 面包车停在医院大门口,司机跳下来,拉开车门,和里面的家属一起背起危重病人就往门诊大厅跑。
 
 安欣和疯驴子一前一后来到了门诊大厅,疯驴子有意放慢脚步,拉开距离。乔装的护士和保安都严阵以待。忽然,刑警队员的耳机里都传出曹闯的声音:“所有单位注意,车牌尾号是28,不是这辆……”
 
 安欣一手扶着耳机,一扭头,发现疯驴子在他身后,低着头微微发抖。安欣上前一把揪起疯驴子的衣领,把他的脸扬起来。疯驴子在笑,笑得发抖,他用手指着所有在场的刑警队员,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安欣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他极力控制住自己要把疯驴子打倒在地的冲动,把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的手附在耳麦上,咬着牙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们上当了!”
 
 刑警队中,所有队员士气低迷,对黄翠翠死亡案的调查再次回到了原点。安欣看着所有人垂头丧气的样子,脑海中始终盘桓着一个想法:如果不是因为师父和两位局长叔叔担心自己的安危,是不是就不会提前抓捕疯驴子?安欣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黄翠翠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而此时的疯驴子正穿着囚服,戴着手铐,仰着头在拘留室里发呆。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处,双手轻轻地敲着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黄翠翠……黄翠翠……黄翠翠……”突然,他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妈的,怎么偏偏是这个娘儿们!”
 
 * * *
 
 旧厂街的菜市场在午饭过后的一段时间里面没什么客人,小龙、小虎拉着高启强还有几个摊主正在打扑克。高启强又赢了一局,笑着看看扔掉牌的唐小龙,满面春风地洗牌。
 
 旁边的摊主趁机找到机会跟高启强说:“高哥,我求你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高启强愣了一下,敷衍道:“快了快了,别急。”
 
 “能不急吗,好几天没动静。你跟公安关系行不行啊?”
 
 小龙、小虎听者有心,小龙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支,抬眼盯着高启强:“强子,我也正想跟你商量呢。自从你不交管理费,别人也不想交,我们工作很受影响啊!”
 
 高启强心里非常明白,如果他不能证明自己跟公安关系硬,小龙、小虎一定会再次踩在他身上吸血。高启强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绝不。
 
 高启强把手中洗好的牌轻轻地放到桌子上摆好,说:“当初可是你们求着我回来的。”
 
 唐小龙瞬间琢磨了一下,也不想一下子把关系搞僵。“强子,你别多想,只不过我们真的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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